正文之前先絮叨两句:这篇同人小说的构想来自于今年三月份某QQ群内的一个脑洞。但因为本人工作学习以及春活等等原因一直没能静下心写完,反而有了坑的趋势。为了督促自己有始有终地完成,更是为了能与大家分享与讨论,因此决定以连载的形势发到论坛里
为了方便大家阅读先列出以下注意事项:
1.本文风格较严肃灰暗,涉及角色死亡情节,请酌情阅读。
2.世界观和人物设定与舰C游戏有较大出入。
3.本文情节有百合倾向。
4.本文较长,已完成的篇幅约三万字会先行上传,其余内容以连载补充,预计四万字左右完稿。
总之欢迎各位dalao吐槽拍砖,更欢迎对剧情以及设定方面的讨论和建议。楼下开始正文。
一
赤红的夕阳低垂于南洋空无一物的海面上,将这片广阔的海洋染上了一抹哀伤的颜色。逢魔时刻,遥远的海平面上无声燃烧的这一丛业火,仿佛墓碑前绽放的玫瑰,安详中预示着不幸。然而穿行于波浪间的少女却无法将视线从这凶兆间移开,直视着渐渐滑入海面下的薄暮景色,她莫名感到了一丝安慰。仿佛在那海面之下传来了无声的叹息,召唤她沉入黝黑深邃的大洋深处,将她引入不在有悲伤,亦不需要欢乐的平静中去。东经100度北纬1度的海事暮光大约会持续到东京时间1730时,少女突然意识到自己快要迟到了。便不再玩味内心的伤感,加速滑向渐渐落下的夜幕。
落入夜色的天际线边渐渐的透露出点点灯火。少女低头确认了一下海图,前方就是目的地了。原定的领航员并没有在预定地点与她回合,但按照海图找到偌大个基地也没什么困难。她清了清嗓子,旋开无线电开关。
“林加锚地司令部,林加锚地司令部。这里是驱逐舰野分,请回答。”
短暂沉默后电子噪音的混杂低响中传来的是女性沉静的声音:
“驱逐舰野分,这里是林加锚地,请讲。”
少女暗自松了一口气。
“林加锚地,本舰按计划于东京时间本日2300时转移至林加锚地,请求靠港。”
“驱逐舰野分,允许你舰靠港,进入四号港停靠,入港后至第十战队指挥室报到。”
“林加锚地,港四号靠港,已收到,现入港,完毕。”
少女在领航灯的指引下缓缓地滑向港口。当地时间也已是深夜时分。港内无人踪影,只有南国不休不眠的夏虫合着起重鹤塔顶的红灯闪烁不住地鸣叫。
从港口的台阶踏上栈桥,少女踌躇着,四周空无一人,而她也并不知道何处是第十战队指挥室。
“汪汪!”
突然路灯昏黄暧昧的光线下一团黑影冲了过来贴上了少女的小腿。刚想惊叫着掏出武器的少女定睛一看却发现是一只秋田犬趴在了她的脚边兴奋的摇着尾巴,一边还嗅起了她的裙摆。
“请不要这样。。。”若是敌袭只要尽情开火就好了,然而又不能因为这种事情随意动手。少女只能不知所绰的拉紧裙角反复推开不停扑上来亲热的狗。
“啊,抱歉抱歉!小八遇见生人总是这样子。小八!快过来,别给人添乱!”
正当少女手足无措之时,灯影下有人一路小跑过来帮她解了围。那只貌似叫做小八的狗一听到呼喊就丢下少女奔回了主人身边。这时少女才借着灯光看清了来者,也是年轻姑娘的样子,却穿着连体工作服,一头齐肩短发随意地扎在肩膀两边。姑娘只是上下摆了摆手掌,刚才还活蹦乱跳的狗就服服帖帖地坐下了。
“你一定是新编入第十战队的那个舰娘吧?我听说调令了。近一段时间这里可是热闹得很呢。啊,忘了自我介绍了。我叫明石,在这里负责维修工作。这是小八,是我养在船坞里的”
突如其来打开的话匣子让少女一是不知如何回答,只是用双眼在正抚摸着小八的明石背后搜索着什么。
“啊,忘了说了,现在没带舰装,但我也是那个,舰娘。”
听到这个词的少女心头微微一颤,但马上摆出认真的神色,挺胸站直,抬起右手敬了个漂亮的军礼。
“舰娘驱逐舰野分,今日到任,加入第十战队!”
“舰娘工作舰明石,欢迎野分到任!”
狗的主人也立即起身回敬军礼,脸上却仍挂着微笑。小八在瞪眼看着夜色中直挺站立的两人,在她们脚边发出呜呜声。
二
林加锚地司令部是一幢红色的二层建筑,尽管已是深夜时分,这里却仍是灯火通明的繁忙景象。明石领着野分穿过走廊,时不时与擦肩而过的女孩子打着招呼。“这些不认识的女孩恐怕也都是舰娘吧。。。”野分暗自想。明石在二楼走廊深处的一扇房门前停下了。野分抬头看了看门前的牌子。
“野分,这就是第十舰队指挥室。进去吧,矢矧应该在等你。”
“谢谢。”
“那么以后再会!”
互敬军礼后,明石转身离开了,却还能听到她和路人的说笑:
“明石,你又把小八牵到司令部门口来了,不好好关到船坞里长门姐可是又要训你了!”
“只要摩耶不多嘴长门姐哪里会知道啦。小八很乖的,哪像你?”
野分看着明石远去的背影,不知不觉咬紧了嘴唇。然而公务在身,她还是整理了一下心绪,敲了敲指挥室的门。
“进!”
“驱逐舰野分,今日起报到加入第十战队第十七驱逐舰队!”
“我是矢矧,该次战役你配属第十战队期间我将担任你的指挥官。”
矢矧身材高挑,一副姣好面容却是一脸的不苟言笑,野分一见面气势上就被压了一头,手心已经渗出汗了。
“你迟到了二十分钟!不过不要浪费时间解释了,我们尽快把正事办完。你将配属至第十战队,现介绍舰队编成,旗舰矢矧,直属驱逐舰野分,清霜,配属十七驱逐舰队浦风、矶风、浜风。。。以及雪风。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念到雪风这个名字时野分觉得矢矧高亢的声音似乎变得有些低沉了。
但矢矧却旋即若无其事地转身面向窗外,望向静谧的南国夜色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你应该也知道了,虽然表面上异常平静,但林加锚地正在进行兵力集结。近期内以此为出发地将展开大规模作战。将你从四驱调离至此也正是为了扩充集结战力,现在的四驱主干已替换为朝潮型,继续留在那里不利于阳炎型航速优势的发挥。现在的第十战队新锐主力云集,希望你能好好表现。虽然不能透露细节,但可以说这次作战计划的规模是前所未有的,媒体也将给予最热情的报道。”矢矧回过身,直视着野分的眼睛接着说道“当然如果这次作战成功,想必也能给特鲁克岛牺牲的各位报仇!”
野分并没有回应她燃烧般的目光,却是低下头去避开了矢矧的视线。并不是因为惭愧或是哀伤,而是为了隐藏心中的愤怒:“你这种在战【关键词】争中捞取名利的人有什么资格谈报仇!你们这些只会旁观的生者又从哪里得到的权利讨论逝者的牺牲!为什么永远是你们这些活人将阵亡者用生命换来的勋章挂在胸口!”
野分并没有将心中的怒火掷向矢矧,她深吸里一口气将心中的海潮平复为波光粼粼挂在脸上,仰起头用一如既往的平静神情直视着矢矧高声回答道:
“本人明白,必奋力努力完成作战!”
三
房间里没有开灯,月光披在地板上,给热带的夜晚平添了反常的凉意。毫无少女情调的朴实房间里,桌上的一双白手套格外醒目。雪风对窗而坐,仿佛就要融化于那片凄冷的夜色中缓缓消失,永不再现。今天雪风借口舰装故障,逃掉了给新就任成员领航的任务。她想起了船坞里明石的话:“既然是战【关键词】争,谁都会损失点什么,能活着就是幸运的了,你又有什么不满的呢?还要逃避到什么时候呢?”
“幸运?”雪风苦笑着资源自语。她知道那并不是幸运而恰恰是被死亡所遗弃的诅咒。只会躲在后方收尸的工作舰又懂什么呢?一次又一次的目睹着死神的镰刀挥过自己的头顶落到同伴的颈项上,雪风的心早已化为土石了。
“但是那个人,只有那个人。。。”明明整个锚地的舰娘在她看来都已是行尸走肉,为何自己还是无法面对那个人呢?为何总要在那个人的面前临阵脱逃呢?是否在今后的某个时刻,在自己眼里那个人也会变成一块走动的墓碑呢?为什么心中总有一股力量抗拒那一天的到来呢?难道这不正是自己所期望的吗?长门说过,将心浸入寒冰,冷眼旁观这一切便不会再感到痛苦,可为什么面对着那个人我还是心如刀绞?
响起了轻叩房门的声音,时钟般精确。雪风抓起手套拉开抽屉塞了进去,然而她没有起身,却是仿佛被抽干了全身的力气一般定坐在窗前。她知道,是那个人来了。
房门咯吱咯吱地打开,紧随着的是脚步声,接下来是一声轻叹。雪风这才扭过头去,敞开的房门前,银发的少女铮铮地望着她。雪风别开视线,心中猛然间一阵悸动。“啊,不要用那么澄澈的目光看着我!”但是银发少女从惊愕中缓过神来,啪的一声挺起胸口行礼:“驱逐舰野分,今日起加入第十战队。”雪风也只得起身回敬“驱逐舰雪风,欢迎你加入第十战队!”但目光却还是投向脚下的地板。
互敬军礼之后,银发少女放松了紧绷的双肩,边把行李摆在地板上边平静地说:“抱歉,我刚才敲门没听到回答,门又没锁就直接进来了。矢矧说这个房间只有你一个人在用,我可以住进来。”
雪风丢下自顾自整理着行李的野分,又面向窗口坐下。沉默了半晌,突然开口:“今天本来预定是我去给你领航的。出港后发现舰装电动机有故障,就回船坞修理了。”
野分并没有停下手中的活计,只是淡然地回答道:“哦,那个没关系,看着海图我也找得来。”
雪风的指甲紧紧扣进了掌心的皮肤里“你应该生气才对,明明是给你领航的任务我却随意翘掉了,干嘛不斥责我?!”
雪风看向野分,只见她缓缓搁下了行李。并没有愤怒,亦没有厌恶,只是用略带惊讶的神情望着雪风,无波澜的嗓音缓缓回答道:“你,希望我斥责你吗?”
雪风的拳头握得更紧了“够了,那种眼神。那双看穿痛苦,也看透幸福的眼睛,我不能再看到了!”她默念着再次扭过头去面向窗外夜色。沉默又充盈了房间。
“在一楼最西侧。”
“什么?”
“浴室,在一楼最西侧,只能洗冷水淋浴。”雪风的声音又恢复了冷漠的语调。
“哦,谢谢,我正好在想洗澡的事情。”
房门又在咯吱咯吱作响。野分带着换洗衣物离开了。只有房间中静谧的黑暗和雪风一同默默抽泣。
四
静心,聚气,周遭的炮声与硝烟味道渐渐远去,雪风的精神完全集中在移动靶上。远离战场的烦扰,甚至远离自己的身躯,将注意力完全投射在目标之上,这就是她在无数次的开火与命中中总结的经验。不要在乎擦身而过的炮弹划出的音爆,不要在乎弹片滑过肌肤的灼热,想象你就是你的目标,想象12.7毫米弹头的银色弧线穿过自己的身躯。尽管听来是玄之又玄的精神法,对于亲眼见证了无数次血肉横飞的雪风来说,距离、航速、风向、湿度、海浪,走出一切数学迷宫的捷径却早已靠经验成为本能。任何天候,任何距离,任何目标都曾取得命中的她所需要的不过是唤醒正中靶心那一刻的回忆,然后举起火炮,开火。回忆丢下情绪匆匆而来,无论是击碎靶标还是撕裂敌人的肢体都已不能在她的心中掀起任何波澜。但手持连装炮的她不需要情绪,她的身躯已成为了精确的火控计算机,双眼测量距离,肌肤感知风速,御波急行的双脚操控着航速、航向与洋流的微妙变化,在完成近乎冥想的运算的一刹那,飞驰的火光就会在目标的正中绽开绚烂的死亡之花。
“雪风,你在搞什么?太突进了!”
然而雪风却对矢矧的呼喊置若罔闻,她早已沉浸在孤身一人的战场中了。在雪风的战场中没有敌军,亦没有友军,一切不过是烛光下晃动的影子,明明大限将至却跳跃着可笑的舞蹈。驰骋在这孤独的战场之上,雪风却能感到无限的平静,她仿佛置身台风眼的正中仰望着蔚蓝的晴空,而整个世界就在周围呼啸旋转,此时的她不再萌生生的哀痛,只有死亡的甜蜜与宁静充溢着心房。
“十点钟方向有三颗鱼雷”在直觉的驱使下雪风打满左舵千钧一发之际擦过了无声袭来的模拟弹。目视确认假想敌的同时12.7毫米的怒火就已吞噬了靶标。最后一个靶子了,全部假想敌都被击沉。雪风再次环视周围确认安全后放下了连装炮,拄着膝盖离水鱼儿一般喘着粗气,从面庞低落汗珠击碎的靶子般在水面上溅得四分五裂。
“驱逐舰雪风!给我立正站好!”矢矧满脸嗔怒追了上来,十七驱和朝霜也紧随其后,雪风的目光下意识地寻找着那一头银发,找到了却又不肯正眼看她,只能将视线投向矢矧锁紧的眉头。
“我再说一遍,给我立正站好!我不管你到底击破了多少敌人。水雷战队的精髓就是整齐统一的行动。违抗指挥,打乱行动计划,不去依靠队友只会害死自己和其他人,听懂了吗?你这不成体统的样子简直就是给华之二水战摸黑!今天这只是演习,实战中你就送命了!”
送命?雪风差点没笑出来。不用照镜子她也知道,自己现在的脸上一定连蔑视的表情也没有了,在从突破音障的暴风中寻找宁静的她看来,矢矧的怒吼不过是蚊虫低鸣,挥手驱赶都多此一举。她鼓起勇气用余光扫了一眼银发少女的身影,却瞥到野分也紧紧地攥起了拳头。
矢矧显然对雪风的面无表情并不满意“驱逐舰雪风,去给我绕锚地跑两圈再回来!回答呢?”
能离开矢矧倒不如说是雪风求之不得。
“驱逐舰雪风遵命!”
五
湿毛巾搭在后颈上,痒痒地摩擦着皮肤,野分却并不讨厌这种触感,反倒觉得像是轻柔的拥抱,带来令人怀念的气息和消解不去的哀愁。她一边挽起还在微微散发湿气的银发,一边缓缓舒展着过度运动后僵硬的肌肉。淋浴之后的野分享受着短暂放松带来的快感。来到第十舰队后的第一次协同演习,老实说她有点被吓到了,倒不是矢矧严苛的训练有什么不妥,反正高强度训练对于水雷战队也是习以为常,只是那个雪风的表现,让她吃了一惊,如入无人之境地突破,精确的判断,果断的击杀,但最让她诧异的还不是区区驱逐舰身上不应具有的超凡战技。
“为什么战场之上的那个人,眼神是如此的孤独。。。”
野分这样想着,理了理衬衫,准备离开更衣室。
“啪!”
成排的更衣箱后传来了清脆的打击声,留住了野分的脚步。她觅声而去,看到的却是浦风高举的手掌和雪风脸上的鲜红印记。
“你这家伙到底有没有点自觉?!”高八度的广岛腔听起来异常刺耳
野分下意识地躲到了柜子后。窥探别人的纠纷毕竟不太好,她本想就这么离开,可想到了雪风的事,野分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猫在一旁悄悄张望。
浦风的背影充斥着愤怒豪猪般颤抖着,被她推到墙角的雪风低着头,垂下的刘海遮住了脸庞让人摸不清表情,只有面颊上红白交错的掌痕十分刺眼。
“浦风,别说了,毕竟是同一舰队的。。。”一旁的滨风拉住了浦风扬起的手臂。原来她也在。
朋友的劝解反倒成了火上浇油,浦风一把推开滨风 “同一舰队?谁和这家伙是同一舰队的?!明明十六驱都是这个家伙害死的,苟活的下来不说,调到这里只会把十七驱也连累进去!谷风死了来的却是这种扫把星!今天的演习不也是她把其他人丢下不管?不过是被人称作幸运舰,有什么好得意的?!”
“别叫我。。。幸运舰!”
毫无征兆地,刚刚还背靠墙壁低头不语的雪风触到软肋一般声嘶力竭地怒吼起来,披散的刘海随之扬起掷出刺眼的恨意。不仅射得浦风惊慌失措,连一旁偷窥的野分也扬起了眉毛。
定下神的浦风大概万万没想到对方竟敢还口,聚集起怒气还想虚张声势再次压倒雪风,却只能支支吾吾哑口无言。已是恼羞成怒的她干脆又扬起手掌,而雪风只是死死地盯着她,并没有阻挡的意思。
野分咬紧了嘴唇。不由自主地,她跑过衣柜,箭步冲前握住了浦风下落的手臂。
“适可而止吧,被矢矧看到了你也要受处罚的。”
惊讶地看着野分,浦风因为气愤涨红的脸上挂起了泪光,但野分平静的语气和紧握的手指却透露着不可抗拒的说服力。浦风甩开她,捂着脸跑开了。一旁的滨风留下一句抱歉也匆匆追了上去。想起浦风不甘的神情,野分倒是有点可怜她。至于为什么要拦下扇向雪风的这一巴掌,她自己却也不清楚。
“真是的,为什么参合这种事儿。。。”野分揉着指节暗暗自责。她转身看向雪风,发现她还是低着头站在原地。
“你没关系吧?”并没有什么特别地,野分伸手拨开雪风的短发想察看一下面颊上的伤痕。然而雪风却触电一般地挥手弹开了野分的好意。
“我怎么样干什么要你来管?”反倒是雪风发起了脾气,她迈开大步逃也似的想要离开。
看着逃之夭夭的雪风,刚刚还在懊悔自己多管闲事野分的心头奔涌起一股激流。她猛地拉住雪风的肩膀将她扳到自己面前。一改自己以往冷静的语调怒斥她:
“少在那里自以为是了!不是只有你失去了重要的人。这里的各位都不过是被战死者抛弃存活下来的,要是你以为只有自己背负着痛苦最好还是醒醒吧!要是那么怀念冤魂还留在这里干什么?忍气吞声地生存着,难道不正说明你对尘世还抱有执念?”
一时间野分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清楚的看到雪风空洞的双眸中卷起了深邃的漩涡,仿佛要将她吸入一般。野分忽然感到自己的愤慨在这目光前也无足轻重了。然而转瞬间,雪风眼中漩涡舒展开来,恢复了以往孤独神色。野分牢牢抓着雪风肩膀的手不知不觉间也松了开来,野分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她退后两步,抱起双臂看向他处,不自然地缕起了头发。
“你果然,什么都不明白。。。”
抛下不明所以的言辞,雪风转身离去,留下野分一人伫立在空旷的更衣室。
六
柔和的海风,送来了腥咸的气息,轻搔着鼻腔,刺激着神经的躁热,合着鼓动的脉搏,将生命和苦乐推入心脏。雪风知道,海水的气味是无数亡者的耳语,曾跃动与海面上的一切生灵,历经尘世的洗练,终将投入海沟尽头的黄泉。而尸身腐败的腥臭,是他们不屈不挠送回人间的最后留言,传达着亘古不变的奥秘,对于生命的冷嘲,汇集成虚无的赞美诗:万事万物,终有大限。
明石的爱犬小八似乎也在潮湿的空中嗅到了那无声的挽歌。它蹲坐在堤岸上,对着灰色的海平面发出久久不散的哀嚎。
但狗的主人似乎并没有察觉来自深海的合奏,她看到了坐在堤上呆望着海面的雪风。
“呦!雪风,你在这儿啊!”
雪风并没有回答,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小八也跟在明石身后贴了上来,雪风脱下手套伸手让小八舔着她的手心,继续出神地盯着海面发呆。
“你怎么也来了?”过了半晌,雪风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道,一边还在搔着小八的下巴,小八配合地扬起脖子眯着眼睛,喉咙里发出舒服的呼噜声。
“今天的反潜训练,我会帮忙调整拖曳声呐的。不过毕竟不是主角,就不要去抢戏了。倒是你坐在这儿发呆没关系么”明石故作不满的神色,拇指钩向身后。一组记者正端着摄像机和话筒,团团将矢矧围在中间,她显然是在向记者介绍今天反潜训练的内容。第十战队的驱逐舰也亦步亦趋跟在后面,一边小心地迈过拖在地面上的话筒线。
雪风看到记者将话筒凑到了野分面前,镜头下的她显然有点不知所措,一边扭着手指一边回答着记者的问题,一副不知该看向哪里的样子。
“我不适合这种场合。记者也不会愿意看我这一副臭脸。”
“哎呀,原来自己还挺清楚的嘛,你那让人丧气的表情”,明石夸张的惊讶显然是装出来的,“下次笑一笑不就好了?”
雪风在脸上摸索了半天,最后能挤出一抹苦笑“又没有好事情,怎么能像你一样笑的出来?”
“不能这么讲嘛。这次从媒体的劲头来看作战规模肯定不小,我听说其他基地也在集结人员加强训练。现在整体战力吃紧,没有胜算指挥层是不可能决定如此倾巢出动的。”
雪风只是继续逗着小八,掀起小八三角型的耳朵,检查着里面有没有积着异物。但小八显然不喜欢被人摆弄耳朵,他扭开头去,摆着尾巴跑掉了。
“啊。。。”雪风有些怅然,她拍拍手站起身来,套上手套。
“看来那边的采访也差不多快结束了,我得去准备声呐了。你也好好表现吧。一会儿见”明石说罢轻快地吹起一声口哨。小八听了即刻来了精神,追上明石一起向栈桥走去。
七
“这个”矢矧指着地面上一字排开的一溜黄色流线型圆筒说道“是机雷音响兵器部设计的新兵器——拖曳声呐。这一装备的列装会极大提升我方的反潜能力。今天的反潜演习的重点在就于这种新装备的使用。下面让明石来对其做一下简要介绍”
“潜艇是有能力从水下接近目标并利用水雷远距离攻击的舰种,而对于水下目标的探测依赖于声呐。第十战队的各位已都配备了三式水中探信仪,对声呐系统的运作原理和使用方法都已经有了一定了解,我就不一一赘述了。”一讲起技术方面的话题,明石就变得异常认真,和她平时满不在乎的轻浮样子简直判若两人。“但是各位正在使用的三式水中探信仪也有相当的缺陷,安装在舰装上的这种声呐装置在水面航行的时候会受到大量的噪音干扰,同时位于水线附近的探测装置使用效果也会受到水流,海水密度差等因素的影响。为了克服这些障碍才发明了这种拖曳声纳兵器。拖曳声呐将声呐装置独立出来,由舰艇通过缆绳拖拽移动,减轻了母舰航行噪音的影响,同时声呐装置可以潜入最多150公尺左右的水深,在潜艇活动的相同水平面上对潜艇实施探测。因此,在应用相同的探测设备的基础上,拖曳声呐的灵敏度,精确度,探测距离和指向性都有着大幅的提高。”明石边说边双手各举起两根拇指粗的钢缆“为了最大程度减小航行尾流对声呐使用的影响,我们打算尝试由两艘驱逐舰并列行驶进行拖拽。这和运动会的两人三足项目差不多,要求你们能够两人一组协同的行动。”
“很好,下面浦风与滨风,矶风与朝霜,雪风和野分两两分组,到明石那里调试装备”
听到这个雪风咋了咋嘴,明明是十七驱逐舰队的四个之一偏偏要把她和直属战队的野分分为一组。矢矧恐怕是对前几天雪风和浦风间的争执有所耳闻了,分开编队倒是没什么,反正十七驱的人也对雪风是避之不及。但自从那天在更衣室发生的那件事来,雪风自己也是一直躲着野分,就算住在一间房间内,两人也有意互不理睬,至今连一句话都没搭过。雪风瞥了下野分,看到她也是一副尴尬的样子。
“所有人动起来,别耽误时间了!”
没有办法,雪风只能和野分一言不发地走到明石面前,好在明石专心于摆弄拖曳线和电缆,没察觉两人之间异样的空气。这让雪风松了一口气,要是让这长舌技工嗅出个风吹草动又得问个没完了。
但刚才还在调试声呐的明石忽然凑到两中之间,手里举着一个亮闪闪的铜插头。“这个声呐的信号接口只有一个,你们两个谁来操作?”
雪风一把抢过插头。摸索着插在身后舰装的声呐插口上。扯了扯接线,确认不会钩到其他装备。
“这样就好了吧?”她问明石。
明石按了下插头,拍了两下雪风背后的鱼雷护盾,微笑着竖起拇指“全部OK!,上吧!”
栈桥的尽头,是专门为舰娘下水准备的船台。说是船台,也并不负责设备的停靠和修理——那些工作都是在船坞的工厂里完成的。除了几架吊装货物装备的小型起重鹤之外,只剩下并排的滑道。归根结底,舰娘的身形外貌也不过是十六七岁少女的模样,栈桥上十米宽八米长的滑道,至少能将四个携带着舰装舰娘同时从离水三米多高的栈桥安全推落到海波之上。其实对于佩戴着轻量化设备航行于水面的舰娘来说,没必要非得通过这么复古的方式入水,只要开启脚下舰装的浮力装置,从滩头走上海面都是可以的。
“之所以弄得这么麻烦,无非是希望能够勾起那些躲在媒体后窥探这场战【关键词】争秀的普罗大众关于早已绝迹的真实军舰的回忆吧。”雪风一边这么想着,一边踏上了木质的滑板,打开腿部舰装的推进器,三叶旋桨在划破空气,窸窸窣窣地作响。滑板下的卡笋牢牢地将她固定在原地。在她的身后,滑道尽头的平台上,黄色潜水艇一样的声呐也平稳地安放在滑板中央,声呐侧面挂钩上伸出的两根拖曳线在末端用D型环打成套锁,分别被野分和雪风牢牢地斜跨在肩上。雪风放低重心,专注地盯着滑道下的水面。她用余光看到右侧的滑道上,野分紧紧攥住了胸前的缆绳,也是蓄势待发的模样。
一旁的红灯亮起,那是准备下水的标志,雪风浑身的肌肉都紧绷了起来,心中从十开始默默倒数。就当她数到“零”的同时,红灯熄灭,另一盏绿灯闪起,卡笋松开了滑板,靠着重力雪风和野分开始加速冲向水面。两人身后的缆绳猛地绷直,发出“嗡”的颤音,
雪风感到胸口被勒得有些隐隐作痛。然而还不等反应过来,她就在“咚”的一声巨响中被浪花包裹了。
穿过入水激起的水墙,雪风甩了甩头发上的水珠环顾四周,野分也在拨开海水浸湿的刘海,声呐在两人的牵引下安静地漂浮在洋面上,定深装置开始运转,这头黄色的鲸鱼吐着泡泡缓缓潜入预定的深度。看到一切顺利,雪风转身向站在岸边望着水面上两人的明石竖起拇指示意,接着扭头看向野分,面无表情地掷下冰冷的话语:
“既然声呐由我操作,我就是长舰,由我来指挥,你负责警戒。还有,不要托我后腿。”
野分以沉默挡开了雪风近乎挑衅的带刺话语,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作为回应。
“并行间距15米,航向北偏西7度,航速20节。”
随着雪风的第一道命令,两人加快了航行速度。平行的白色航迹向北方一路延伸出去。
八
雪风双手按着头戴耳机,轻轻阖起双眼。刚刚拖曳声呐连续打出了三个脉冲,现在的雪风则全神贯注地倾听着反射回波。
耳机中终于传出了三声清响,音量不大却能清晰的从混杂不清的海水底噪中区分出来。刚才一直神经紧绷的雪风松了口气,13节的拖拽航速下,声呐的运作毫无疑问也是满分,效果的确大大超越了高航速下完全无法使用的三式探信仪。唯一的缺陷就是偌大个装置,即便一个人拖着也根本没法应付意外发生的水面遭遇战战和航空战,更不要说像今天这样两个人协同使用的情况了。这种完全不具备灵活性的装备,恐怕遇到状况时只能丢掉吧。雪风考虑着训练结束后要和明石好好讨论下这个问题。
那自然要等到归航再说,而现在训练还没有全部完成。雪风摘下耳机掏出海图,确认着航向。下一个项目是以最高速度拖带声呐,测试拖曳系统和声呐本身的强度。雪风对这一步有些担心,她和野分可以轻而易举地躲过海图上标示的暗礁,但潜入洋面下将近100公尺的拖曳声纳就不好说了。不用人教也知道以超过30节的速度和水下障碍来次亲密接触会是什么后果。尽管手头也有供潜水艇使用的水下测绘图,但这东西的精确度让人不敢领教。雪风仔细对比研究着水面和水下两张海图,按资料所述东北东方向有一条海床平摊的水道,她决定在那里碰碰运气。
“左舵,转向东偏北14度方向,航速30节。注意队形,不要撞到声呐!”
知道野分就在15米开外并行,雪风没用无线电而是直接提高了嗓门下达指令。野分今天的表现可谓完美无缺,让雪风连找茬发火的机会都寻不到。
没有更多交流,两人步调一致地缓缓转向,提高了速度沿着雪风选定的水道劈波疾驰。雪风听到肩上的钢缆发出了紧绷拉抻的吱吱声。被勒得死死的胸口害得她呼吸都有些困难。“缆绳赶紧断掉让那黄鱼直接沉到海里去得了”尽管这么想,雪风却还是咬了咬牙攥紧了拖曳线。
事后回想起来,雪风觉得一定是因为她自以为和死神关系不错,死神才想要这么捉弄她一下。在那条本该宽阔通畅的水道上行驶的前半个小时还是好好的,毫无征兆地,雪风就发现自己真是踩到鬼门关的门槛上了。
这次高速航行一开始,声呐的性能的只能用无懈可击形容。流线型整流罩分散了绝大多数海水阻力,让雪风和野分两个人以阳炎型的舰装也可以轻松达到30节的航速。若是换作丙驱的高出力推进系统恐怕单人拖拽也能达到相同的效果。两根拖曳线尽管时不时发出令人不安的轻响,却至少可靠地牵住了声呐,免得它直接落入海底。但事实证明这两根拖曳线的表现恐怕是过于可靠了。
海水中声波的传播速度,大约是1500m/s。因此雪风是从脚下海水的一阵颤抖首先察觉到异样的。然而还没等到她和野分反应过来。身后的缆绳就传来了剧烈的波动。雪风的心脏咯噔一下沉了下去,最坏的预测发生了,声呐一定在水下撞到了障碍物。现在减速是来不及了,要紧的是赶快卸掉拖曳线免受波及。她用尽全力向野分大喊:
“缆绳!解。。。。。”
她还没喊完,身后的缆绳发出鞭子般的抽响,将两人托离海面狠狠丢向天空。
蓝色的海和同是蓝色的天在雪风面前陀螺样疯狂地旋转,但转瞬她又一头撞向了铁板一般的海面。冲击带来的短暂晕厥后,雪风发现自己正漂浮在波浪间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腰间佩戴的浮力装置自动充气把她托到了水面上。她摸了摸胸口,缆绳早已不翼而飞,可能是D型环的卡扣被刚刚的剧烈冲击扯断了。脑袋痛得想不了那么多,头晕目眩的雪风哇得一声豪爽地吐了出来。
稍稍回过神的雪风突然想到了一件事。吐了口海水,雪风急忙环顾四周寻找着银发少女的身影,却看到了水面上晃动了一下就消失不见白手套。
“糟了,野分一定没能解开缆绳。”雪风后颈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她脱下浮力装置,猛的扎进海水。
雪风果然没猜错,翻腾着气泡的海水中她勉强看到野分挣扎着被缆绳拖向海底。声呐的浮力仓八成是进水了,这个超过两百公斤的铁坨执意要将银发少女拉向深渊。海底的冤魂鬼哭狼嚎地欢呼着,庆祝黑暗中降下的新鲜血肉。
顾不上再探头换一口气,雪风蹬开海水拼命向下潜去。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摸到野分背后,拉住了缠上她的缆绳。雪风掏出放在口袋里的求生刀,将钩刀刃口套在D型环卡扣处狠狠一别,绳套解开了,损坏的声呐松开了渴求生命的贪婪之口,独自缓缓沉入黄泉,潜伏于海沟阴影中的亡灵们齐声发出了失望的哀嚎。“非常抱歉,还不能这么早就去陪你们。”雪风摸索着打开了野分背后的气阀,谢天谢地,水压下气囊还能正常张开,和雪风一起将野分推向水面。
逃离海水,雪风和野分都狠狠的抽了一口气。迎着阳光,雪风甚至觉得高悬于穹顶的那道耀眼光斑是前所未有的美丽。
“啊。。。。哈。。。。哈。。。。。那个。。。。声呐。。。。。怎么。。。。。哈。。。。哈。。。。。”
漂在一旁的野分一边节奏紊乱地大口喘息,一边语无伦次的吐着毫无意义的只言片语。欣快症,雪风知道大脑缺氧的溺水者常常会出现这种症状。不过这至少说明脑子还没收到不可逆转的损伤。雪风感到浑身乏力,被钢缆甩出去的那一下让肩膀撕裂一般火辣辣地疼,摔到海面上的冲击更让她整套骨架都咯咯作响。她推开野分,仰面漂浮在海面上,任由被阳光刺伤的双眼在面颊上留下两行泪痕。
九
酒红的暮色映照着一片波光粼粼,将这个接近赤道的小小码头染上了温暖的颜色。聚集在码头喧闹的海鸥,岸边竖立的赤色砖墙,潮水浸湿的水泥堤岸以及坐在岸边呆望着夕阳雪白少女无不在这稍纵即逝的片刻安详中熠熠生辉。往常明明只会勾起哀伤心境的这般迟暮风景。在死里逃生的雪风眼中显得那么的温柔可爱。拖曳声呐撞向了海底山脉,孤独地沉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海;两个少女却奇迹般的回到了灿烂的阳光下,继续感受人生冷暖,令雪风感到了命运的捉摸不定。至于浮上海面的雪风和野分发现不仅两人都只是受了点皮肉伤,舰装动力系统更是运作良好,让她们还能互相搀扶着返回锚地,就不能不说是一个三重奇迹了。
发现损失了珍贵的新装备,矢矧自然是暴跳如雷。在她那种人看来,还不如是雪风这种孽障替声呐沉入海底。不过在海图上标注的安全水道莫名其妙地撞了山,无论如何也没法怪罪到雪风野分二人身上,她自然也没法多说什么,只是警告雪风今天的事故会如实报告给长门。倒不如说矢矧对屡屡虎口脱险大难不死的雪风产生了些许畏惧。只有明石先关心起了两人的伤势,没等矢矧问讯完毕就匆匆将她们带到船坞检查。找遍了浑身上下却只发现几处擦伤和淤肿之后,雪风第一次从明石的脸上看到了货真价实的惊讶。但一等伤口处理妥当,那个死性不改的技工就絮絮叨叨得问起训练时的情况了。虽说晓得人命要紧,但看得出来这家伙其实还是可惜那个损毁的声呐的。包扎时,雪风清楚地听到了她喃喃自语着什么“幸运舰”,然而这次雪风却没有发火。
身旁的海鸥忽然鼓起双翼四散逃离,掀起了一阵南国吹雪。通过白色的风暴,雪风看到银发少女向她缓缓走来。
“给!”
野分弯下腰,伸手递出一瓶汽水。流线型的瓶身四周围绕着升腾的凉气,凝结成水珠在瓶壁上折射出耀眼光芒,透过晶莹剔透的玻璃,可以看到瓶内附着细密的气泡。浑身内外散发的清凉感,着实让人无法拒绝。
雪风接过瓶子,旋开盖,拇指用力一按,瓶口的玻璃弹珠当啷一声落入瓶颈,汽水发出气泡翻腾的噗噗细响。仰起头灌下一口,刺激性的柠檬香气充满了鼻腔,舒爽的凉意在雪风腹中弥散开来。
野分在雪风身边坐了下来,把玩着自己的手中瓶子,却没有打开。
“以前有段时间我和现在的你差不多”野分的语气有些迟疑,却还是说了下去,“那时我还在第四驱逐舰队,不过和现在的四驱已经没什么关系了,那里有一个整天都十分精神的孩子,和我不一样,无论发生什么,她都是一脸灿烂的笑容。不仅如此,那孩子还人如其名地格外钟情于舞蹈,不分时间场合,随时随地就那么合着自创的旋律跳啊跳,现在想起来还挺傻的。但我真的很憧憬那孩子,她和我仿佛生活在不同的世界中,我希望总有一日能通过那孩子的双眼看到她所见的景象。于是不知不觉间我发觉自己时刻都在追随着她,然而即便是这样的我,那孩子也能毫无保留的张开双臂接纳。就这样,我以为总有一天我也能和她一起欢笑,一起舞蹈,我原以为是这样。。。”
寂寞的笑容从野分的面容上褪去。雪风看到她低下头,手中的汽水瓶微微地颤抖着。
“失去那孩子后,我就变得和现在的你一样,用那种自杀般的方式战斗着,期待着死亡能够埋葬我的痛苦。没有那个人的生命,即便抛弃了也并不可惜,当时的我就是这样想的。”野分抬起头,含泪的双眼紧紧慑住了雪风,叫她无法回避。“丢下死者独自生存,感觉到怀中最爱的人渐渐变得冰冷却无能为力,我知道这不是幸运,是诅咒。”说罢,她放下汽水站起身,迎向渐渐消逝的霞光,眺望着闪耀的海平面。“然而现在的我决定生存下去,因为我意识到了,在我心头存留的是关于那个孩子无可替代的宝贵回忆。只要我记得她,那孩子的生命便不会消逝在冰冷的海底。”
野分灵巧地转身,跃向堤岸。
“只要我记得她,她的死与我的生就都赋予了意义。”
轻轻地向一片火烧云伸出手臂,似乎要挽留看不见的幽魂。
“只要我记得她,记得她曾踏过无数次的舞步,我就不是孤身一人。”
轻柔的俯身,旋即敏捷地跃起,口中哼着熟悉却不知名的曲调,银发少女在余晖中跳起了那支令人怀念的舞蹈。
“我必须生存,为了能将她的人生延续下去。”
雪风的视线湿润了。她无言地起身,右手搭上野分柔软的腰肢,左手却轻轻扣住戴着白色手套的纤细手指,温柔地托起。望着有些惊讶的野分,接着哼起了那支未尽的歌谣。
野分睁大的双眼又一次噙满了泪水,她没有拒绝,而是配合着扶住了雪风的肩。下一个小节的旋律响起,两人默契地踏出舞步,紧靠着,在南洋的暮色中,在潮骚的轻响里,在永无止境战【关键词】争的一个小小休止符上,仿佛今生最后一次自由使用自己的身体一般,缓缓的旋转着,跳起一曲没有乐队伴奏的华尔兹。
十
从走廊一侧看来,长门的办公室和司令部中其他的房间别无二致。位于二层的正中央,毫无个性可言的浅褐色的单扇木板门旁普普通通地挂着块赛璐珞标牌;
“舰队总旗舰”
然而推开门,里面却是别有洞天。显然是与隔壁打通合并的房间,却丝毫不显得宽阔。暗色的巴洛克风格家具将办公室塞得满满登登。布满繁复卷曲雕花的胡桃木的书架上,鳞次栉比的不是文件夹档案袋却是厚重的精装书脊,从第三任哈里发钦定的,装饰着流苏和金箔烫印花纹的” اَلْقُرآن”,到1713年版的“Philosophiae Naturalis Principia Mathematica”,无不显示出房间主人与众不同的超群趣味。法贝热彩蛋,Xơ-đăng族木雕佛像,高更绘制的南太平洋土著姑娘小幅素描与无数来自世界各地的珍奇工艺零乱地搁置在铺着猩红色波斯地毯房间的角落。巨大檀木书桌上摆放的一盏台灯成了这个乖离空间内唯一的光源,透过绿色琉璃灯罩照亮了一旁微缩仿制的圣母怜子像。
整栋建筑中,只有长门的这间办公室雪风无论光顾多少次都叹为观止。相比之下,第十战队指挥室那种讲求使用性的布置简直寒酸得可笑。正如失矧所言,声呐撞毁的事故即刻被就上报给了作为舰队总旗舰的长门。然而当晚雪风接到和野分亲自向长门做简报的命令时还是感到出乎意料,直觉告诉她,这么急着见面,旗舰大人想必是想谈点关于事故之外的话题。
不出所料,简单的听了听汇报,长门只是不以为意的告诉雪风和野分这次事故已经决定按照意外处理,不会追究两人的责任。而正当雪风准备逃离那个异次元世界时,长门却叫住了她:
“野分可以走了,雪风你留下。”
面对有些疑惑的野分,雪风只是摇了摇头示意她离开。锁舌发出滑入锁孔的轻响后,房间内就只剩下了雪风和长门两人无言相对。
书架旁的阴影中,留声机转动着一张黑胶唱片,略有失真的旋律,汇成的是一曲凄婉的乐曲。雪风听得出来,是舒伯特第14弦乐四重奏D.810,只是那个不详的名字她无论如何也不想提起,”Der Tod und das Mädchen”——“死神与少女”。
长门倒向扶手椅转了半圈,背对着雪风率先开口,冷峻的声音带着一丝嘲弄:
“还戴着那副手套啊,你?”
雪风攥紧了拳头,冲上头顶的血气张得血管痉挛样地疼痛。“不行,不能在这儿受她挑拨。”她深吸一口气,强忍着缄默不语。
“嗯?”,长门带着嘲弄的笑容回头打量着雪风积聚怒气的表情,“没冲上来揍我一顿,你也算是有点长进。只可惜留着那种东西,我之前劝你的完全没听进去啊。”
“我不觉得留着这么一间恶趣味房间的人有资格对别人的穿戴指手画脚。特意把我找来,你不是想说这个的吧?无关的话题到此为止吧。”
恶毒的笑容在反倒在长门脸上越刻越深。
“不,这当然不是无关话题。我可是很关心你和四驱来的那个小丫头。捷号作战就要开始了,这可是难得一见的大场面,外面也早就吊足了胃口。我希望你不要再为了那姑娘惹出什么是非。反正你也知道的,结果不会有什么区别。‘早就把其他舰娘看作行尸走肉’这不是你自己说的吗?干嘛总是对那个人情有。。。
“我和野分的事情我会自己处理好!你不要虚情假意地说些什么为我好的话了。反正你关心的也不过是你的演出顺利落幕吧?没问题,没人会干扰剧本的,反正不也是个绝对破坏不了的剧本不是吗?雪风打断了长门的话,她受不了再被那个家伙捉弄了。
长门的讪笑消失了,转而换上了阴森的脸色
“你知道就好。这个锚地里,只有我们两个是特别的,你只需要尽管感谢上苍,不要抱多余的幻想。”
没有回应。听厌了长门的说教,雪风转过身准备离开。
“等等”长门叫住了已经按下开门把手的雪风。
“两星期前锚地警卫报告丢失了一把手枪。我知道有人偷去想要做什么,我不会拦着你,不如说你用了反倒可以让我轻松不少。只要披上戏装,谁都可以上场,观众只看他们想看的桥段,没人那么在乎演员。还有,失矧对你似乎要格外关照了,别再做些让她怀疑的举动,搞得我也没法收场。”
雪风踏出长门的房间,重重地摔上了门。
十一
营区门口的警卫反复对照着野分本人和证件上的照片。在满是舰娘的锚地里,他们这些哨兵和船坞里的技工算是为数不多的男人。恐怕在这消灭了真正战【关键词】争的时代中,他们也是最后一小批货真价实的士兵。尽管如此,除了公务上的必要,他们被禁止与舰娘接触,所以这样被男人盯着,几乎一直生活在各个营区里的野分感到十分的不自在。
好在警卫并没有难为野分,他把证件交还,敬了个军礼,打开了营区供人员进出的侧门。虽说是只有24小时的短暂假期,野分也不希望还没踏出营地就遇上什么麻烦,立正回敬军礼完毕,她就匆匆牵着小八迈出了院子。说起小八,还明石硬塞给她的。也不知她在船坞里从谁那听说第十战队全员都得到了假期,就一大早抱着小八找到野分门上来了。
“野分,听说你们今天可以到营地外面去,拜托把小八也带上吧,这孩子很久没出去逛逛了,我在船坞里忙的不可开交又没时间。”
看着趴在明石肩头左顾右盼的小八,野分有点犹豫,她又想起初到林加锚地时自己的狼狈模样。
“小八,你也求求野分姐啦,来,摆个手!”
见野分面露难色,明石赶紧联合小八展开了可爱攻势,她牵起小八的前爪向着野分挥动着。可惜小八却理都不理明石的小小心机,继续摇晃着脑袋舔着自己的鼻子。
就这样,野分最后还是没能拒绝明石的请求。以防万一,野分请明石把小八拴了起来牵在手里。好在小八尽管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到现在为止却一直十分配合地寸步不离跟在野分脚边。
野分拽住嗅来嗅去动个不停的小八转身看向营地,雪风也通过了检查顺利的踏出了侧门。尽管在野分看来雪风还是个阴晴不定琢磨不透的冷漠家伙,但三天前这个人毕竟救了她一命,况且在那之后,野分也觉得雪风似乎并不像看上去那样的冷酷无情。今天的休假,两人不约而同地打算到附近城镇转转,因此也就自然而然的决定结伴而行。
但踏出营地的雪风并没有直奔野分,却是缓缓走向了营区门前树立的雕像前驻足凝望。
那是一尊两米高的石膏雕像,没有台基而独立于广场的正中。灰白的石膏勾勒成少女曼妙的身躯,双手直伸向天空,仿佛希望挽留住什么。无需介绍也能从身着的水手服和背后的舰装看出来,雕像中的少女是和野分一样的舰娘。雕像脚下,不知何人何时摆放的一束百合下,可以看到大理石雕刻而成的铭牌——“深雪”。
野分知道,深雪原是隶属第十一驱逐舰队的特型驱逐舰舰娘,早在开战之前就在一次演习事故中殒命。作为第一位牺牲的同伴,再现了她沉入深海前身姿的塑像被摆放在每一个舰娘营地的门前。也算是成了营地的某种标示。
野分亦走到塑像前,和身旁的雪风一同静静注视着塑像哀伤空洞的双眼。“若不是雪风出手相救,恐怕自己也要像这样坠下深渊吧?”野分这样想,然而为什么之前还冷若冰霜的雪风那天要如此拼命地将自己拖回阳光下,这个问题却让野分百思不得其解。
“你,之前见过深雪吗?”想不到雪风突然发问。
野分怔了一下,没想太多就回答道:“同样的塑像,不是每个基地门前都有吗?”
“不,我说的不是这种东西。你见过深雪本人吗?”野分的回答显然没让雪风满意。
野分更糊涂了,本人?特Ⅰ型的深雪服役远远早于战前紧急扩充时才加入的野分,实际上深雪沉没的那次悲惨事故早在野分进入镇守府前就发生了。同为阳炎型的雪风理应很清楚才是,为什么又要问这种问题呢?
雪风的脸上又挂起了意味深长的笑容。“别在意”还没等野分回答,她就摇摇头说“就当我自言自语好了。我去看看能不能搭辆进城的货车”说罢雪风转身走向哨岗,留下了一头雾水的野分。
好在没过多久两人就等到了一辆进城的卡车。用惯了电力驱动的舰装,野分觉得卡车散发出的柴油味道令人作呕。加上坐在货斗里一路颠簸,十分钟不到她就如在台风中航行一般头晕目眩。好在安抚同样不安的小八分散了不少的注意力,这才让野分忍住没吐出来。而她身旁的雪风却是一副习以为常淡定自若的样子
卡车一停下来,野分就跟着小八迫不及待地的跳出货斗,她第一次发现脚踏实地的感觉真是妙不可言。卡车要转向城郊的仓库,想要进入市中心的两人只能去搭有轨电车了。如果说内燃机车只是不常接触的话,有轨电车这种东西野分却真的是第一次见到,镶着写满西里尔字母的铭牌,肯定是核战前生产的斑驳红色车厢晃晃悠悠地穿梭于小巷中,驶过铁轨的接缝处还会有节奏的颤动一下,车顶支出的电线不时在电缆上擦出几道火花。尽管是比刚刚的卡车还要破旧,野分却更喜欢这辆电车。抓着扶手随车身一起摇摆,她产生了仿佛是卧在摇篮中一样舒适的错觉。
电车穿过装饰着龙凤浮雕和不认识的古汉字的牌坊就进入了市中心。坑坑洼洼的石砖路旁栽满了维多利亚风格的尖耸屋顶。这座城镇几个世纪前由欧洲殖民者兴建,随后在非核大战中又被古日本占领成为军事基地,核大战中几度易手后又接受了大量的欧亚大陆难民,因此街道风貌显示出杂乱的融合风味。波兰人开的咖啡馆隔壁,是谢顶的中国老头透过盛着干燥蜥蜴的玻璃罐向外张望。
即便是休假,野分和雪风两人还是按规定穿着舰娘制服。因此即便没携带舰装在人群中也格外显眼。在有轨电车上,野分就隐约察觉到了刺人的视线。而让她没想到的是,一下了电车,她和雪风干脆就被好奇的市民团团围住了。不过这也不奇怪,靠近舰娘锚地的这个镇子上,一定也潜伏着为数不少专程来一睹舰娘真容的游客吧。
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人更是上前握住了野分的手,颤颤巍巍地抄起带着亚美利加口音的新拉丁语絮叨着他是如何看着IL COLOSSEO长大以及自己早就决定死后将遗产全部捐给新太平洋战【关键词】争计划云云。小八在人群脚下狂吠着,却被众人七嘴八舌的热情询问淹没。野分怕围观的路人是要越聚越多,却被困在人墙中间一时不知所措。
突然有人推开了围观者挤了进来二话不说拉起野分向人群外移动,是刚刚也被围得水泄不通的雪风。野分见她一边嘴上客气地说着“抱歉,请让开一下”一边毫不犹豫地用力推开挡路的人。虽说觉得就这么逃之夭夭有点不妥,但野分心想至少这次又得救了。
雪风拉着野分一路逃到路边的小巷,见好事者没有跟上来才放开了野分的手。小八也钻出层层围堵,夹着尾巴跟上了两人。就这样,两个少女和一条秋田犬就这样躲在阴影中,等待围观者渐渐散去。
只有小八似乎还没从刚才的惊吓中缓过来,一个劲的缩在野分脚边瑟瑟发抖。野分决定哄哄它。她摘下手套俯下身,左手背后,右手从口袋里摸出一块奶糖,摊在手心里在小八面前晃了晃。看到有吃的,小八立刻来了精神,凑上前想来讨点甜头。怎想野分忽地握起了右手,收起奶糖,食指点了点小八的鼻子。伶俐的小八自然是领会了了野分的意思,趴在地上摇着尾巴等待奖赏。
“乖孩子,猜对了就给你。”野分一边低声告诉小八,一边背过手将奶糖偷偷塞进左手心。这是野分屡试不爽的小把戏。这时只要她再次伸出右手,即便是嗅觉灵敏的狗也不会发觉糖果早就转移到他处,依然会兴冲冲地舔起野分空空如也的手掌。这时再把藏在左手的奶糖喂给它,随便那只狗都能高兴上大半天。
野分本来是这么打算的,可正当她藏好了糖果刚把右手伸出来时,小八早已识破一般不耐烦地拆穿了她的小小伎俩,直接绕到了她身后,用鼻子拱起了攥着奶糖的左手。这回可轮到野分惊讶了,无奈她只能摊开手掌老老实实把糖果交给小八。看它吃得津津有味的样子,野分不由得微笑着抚摸小八毛茸茸的脑袋“这孩子真机灵!”
“好了,人散得也差不多了,我们出去吧”
站在一边的雪风抱着胳膊冷眼看着野分和小八嬉戏。见小八又恢复了精神,她赶紧催促着野分离开了小巷。是野分的错觉吗?似乎刚才的雪风又回复成了初见面时冷若冰霜的样子。
接下来的行程就十分顺利了,尽管舰娘的制服会为两人引来路人的注目,但至少没有再被人拦住问东问西。生活在营地里的日日与硝烟为伴舰娘按规定只能穿着对应舰型的制服,就算偶尔休假外出也不例外。虽说这样也省了每天决定如何梳妆打扮的烦恼,但野分毕竟是十几岁的青春少女,也会不由自主的羡慕着普通姑娘自由个性的着装。就算不能买来穿在身上,与当今潮流隔窗而忘也能满足这小小的少女心。生怕一时冲动买下根本用不上衣裙,野分只是在一扇又一扇橱窗前流连忘返,却不敢鼓起勇气走进店铺试一试。更奇怪的是雪风,一开始她就只顾领着狗闲逛,无论是店铺里摆放的洋红色旗袍,还是街头拉着手风琴的吉普赛艺人,都不能让专注地逗弄着小八的雪风多看上一眼。野分有点奇怪,既然对一切摆出一副熟视无睹的样子,雪风干嘛还要特意跑到镇子里休假呢?
然而走到一扇橱窗前,野分站住了,她的手指轻轻压上了光洁的玻璃表面。将脸贴近到吐出的气息都会在窗上留下一片白雾距离上,野分透过橱窗映出的自己的倒影,痴痴地望着柜台上摆放的商品。如此摄住她魂魄的,是一个精巧的八音盒。镀了金的舞台中央,一袭洁白裙装的少女,翘起纤巧的玉足,跳着不眠不休舞步。忘记了犹豫,野分走进店铺。顾不得理睬推着眼镜抬起头刚想要招呼的古董店老板,她径直走向等待着猎物上钩的猎手前。铜质的发条手柄旋转着,驱动着音锤敲击音簧,奏出的是来自天鹅湖的美妙音符。野分捧起那个跃动着的机械心脏小心翼翼地端详,目光无法转动着的舞者身上移开。心中某个旋律响起共鸣,鼓动着双眼浸出泪水。
卡的一声,不知何时跟进店的雪风从背后伸出手阖上了八音盒的盖子,小小舞台上的的演出戛然落幕,音乐骤停,演员也不知躲到哪里去了。野分这才回过神,放下八音盒扭过脸去擦拭起泪痕。·
平复好情绪,野分随手翻过八音盒旁的标牌,斗胆撇过一眼随即就放了回去。野分当然知道这种核战前遗留下来的机械工艺品注定价格不菲,但标签上的价格还是吓了她一跳,根本不是舰娘微薄饷金能够支付的天文数字。然而雪风接过了标牌,看了一眼也是丢了回去。
“老板!这个八音盒怎么卖?”
一见来了客人,神似章鱼的老板瞬间露出谄媚的笑容。
野分惊得哑口无言,只能一把拉过雪风。
“你要做什么?”
雪风只是一脸不以为然的神色“你的钱不够吧?我来买下吧。这种摆设至少还是能带到营区里好好排上用场的吧?”
“谁在说那种事儿?谁要你这么做的?”野分的声音急躁中略带怒气。
雪风瞪着她标志性的死鱼眼回敬道:“当然没人求我这么做。既然你不要,那就算买给我自己的好了。这你总管不着了吧?”
说罢雪风就丢下野分,自顾自地和章鱼老板砍起价来。野分有点不愿意承认,在这种方面,雪风也算是行家。尽管是以标价三分之一的价格成交,一旁包装着八音盒的老板五官还是笑做一团,看来他还是没少赚到吧。即使这样,野分还是想不通雪风到底是从哪里弄来那么多钱。
“喏”雪风将包好的八音盒递向野分“收下吧,不然就归我了。”
野分实在是无可奈何,踌躇了一阵,她只好接过盒子。
“反正摆在房间里,就算是公共财产了。”她终于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
十二
走出古董店,已是黄昏时分,比起白天的熙熙攘攘,街市上的行人已然渐少。但载两人进城的卡车还要等一阵才会回营地。走了一天,野分早就饥肠辘辘。想到刚刚雪风豪爽地买下八音盒又塞给自己,野分提议找一家餐厅吃晚餐,自然是野分买单。雪风也不置可否地同意了。
这家名为”éternel”的餐厅尽管店面不大,堂内却是十分宽阔。野分和雪风在店堂最深处的桌子前坐下,仿佛置身于一片幽冥中。正是华灯初上之时,透过藤萝遮阴的窗户可以看到路灯沿着街道一路亮了起来。店员点燃了煤气灯,乳白色的灯罩内,火苗发出“噗噗”的轻响,在幽暗的大厅内投注出一撇光亮。小八对煤气灯似乎很感兴趣,仰起头望着摇曳的橙黄火焰。野分拍了拍它的鼻尖,于是它就通情达理地趴回了桌下。
并没有在意小八淘气的举动,雪风只是漫不经心地翻看着菜单。海军的伙食中不乏西式餐饮,作为舰娘,刀叉的使用自是不在话下。初看到那个奇怪的店名野分有点担心,但看到菜单还是好好地用新拉丁语印刷,她松了口气——至少点餐也没问题了。
两人点过餐后,野分将菜单递给站在一旁的侍者。雪风却想起什么似得翻了翻菜单,轻描淡写地加了一句:“一瓶Cotes du Roussillon”
野分瞪大了眼望着雪风。只见她一边把菜单还给侍者一边平静地整理起餐巾。“陪我喝一点吧。”她看了一眼惊讶的野分,淡然地说道。
和雪风相处了一段时间,虽说仍是捉摸不透,但对她不时做出的今人之举,野分多少还是习惯了。野分也曾转战各个基地,可喝酒的舰娘她还是头次遇到。雪风之前到底经历过什么?野分感到愈加困惑。但对与己无缘的酒精饮料的好奇盖过了野分的疑问。她也想尝一尝这种以往只能在书本中了解的饮料。
侍者举着一个狭长半透明玻璃瓶回到了桌前,垂下瓶口将少量瓶中的红色酒浆注入雪风面前的高脚杯里。雪风举杯娴熟地旋转着杯子,一边凑近宽阔的杯口嗅了嗅气味,随即一饮而尽。她对侍者点了点头。侍者便将野分和雪风的的酒杯注了半满。
野分还是头次使用高脚杯。她也学着雪风的样子用三根手指轻轻捏起纤细的杯脚,呷了一点杯中跃动着暗红光泽的琼浆。并不是野分想象的酸甜葡萄味,率先涌入鼻腔的是酒精的刺激和干涩的苦。野分放下酒杯咳嗽起来。引得雪风发出一阵并无恶意的笑声。然而咽下苦涩后,野分察觉到舌根萦绕的馥郁芳香,清新的浆果香气中似乎还隐藏着淡淡的干草味。她又喝下一口。这次刺激感不如初尝时强烈。酒香在口中弥散,展开更多的层次。看来自己并不讨厌红酒,野分心想。
见野分习惯了红酒,雪风也不在说什么,只是抓起刀叉默默的吃起了盘中的餐点。窗外夜色渐浓。煤气灯被暧昧的光晕笼罩,显得含情脉脉。灯下两人在沉默中享用着晚餐。
吃到一半,雪风放下了餐具,呆望着煤气灯。野分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看到不知何时闯来一只飞蛾被灯火所吸引。噼噼啪啪得撞着灯罩。野分也燃起兴趣注视着它。终于飞蛾如愿飞入灯罩扑向火焰,转瞬就“呼”地一声燃烧殆尽,在灯罩内留下一摊不详的灰烬。
雪风的视线没有离开那摊灰烬,她抿下一口红酒。缓缓问道:“野分,你觉得我们舰娘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野分并没有回答,而是摇动起了手中的酒杯。杯中泛起赤红色的涟漪。上个世纪,世界接连经受了两次非核大战和一次核大战的摧残。只是无数次出现在预言中的末世之战并没有出现。核大战几乎刚一爆发,对自我毁灭的恐惧就压倒了一切矛盾。仇恨转眼间烟消云散。昔日的敌人在废墟上握手言和。虽然近乎歇斯底里的核攻击瞬间就扫荡了所有的文明中心和四分之一的人口,但幸存者意外地发现他们赖以为生的星球和他们自己远比想象中更顽强。持续了两年的和冬天并没有彻底摧毁生态系统。得益于突飞猛进的生物技术,人类只用了二十年时间就将农业生产恢复到了核战前的水平,于此同时机械文明却已是日薄西山,城中那辆有轨电车在内的大量的战前工业制品还在各自服役了半个世纪的岗位上苟延残喘。接受了核战【关键词】争的教训,政治家们终于完成了人类数百年来不曾忘却的梦想——组建世界政府。核战前已是名存实亡的联合国实力迅速壮大,取代了原有国家政府的一切职能,并开始有计划地推行世界范围的民族文化融合。在工业时代前就已死亡的拉丁语经简化后以“新拉丁语”的身份重新被指定为世界通用语。统一的政治格局,统一的历史轨迹,统一的语言和核战后规模空前的人口大迁徙让整个社会呈现出“天下大同”的风貌。正如联合国重新定制的纪年名“Millennio”——“千禧年”人类发展的终极时代或许已经到来。
为了杜绝战【关键词】争惨剧的再次发生,联合国进行了彻底的裁军,杀伤性武器和军人彻底成为了历史,新拉丁语中甚至不存在“军队”这个词汇。不仅如此,核战前产生的一切战【关键词】争理论,战略战术资料,甚至战【关键词】争史本身都被视作禁忌与公众隔绝,只剩下核战【关键词】争所带来的灾祸被反复的提及以警示后人。然而这些干瘪的陈词滥调似乎并不能让健忘的人类时刻都记忆犹新,因此联合国开启了被称作新纪元最伟大创造的“IL COLOSSEO”计划。这一计划利用克隆人进行海陆空全方位的,按计划进行的战【关键词】争演出,利用媒体进行全世界转播。战斗的时间地点使用装备以及规模都由指挥部门制定,媒体则会预先蜂拥而至将战斗的血腥场景毫无保留地呈现给等待在收音机电视机前的观众以向他们警示战【关键词】争的残酷。出乎联合国的意料,这个原打算半强制收看的教育性节目瞬间就在世界范围内取得了爆发性的人气,每一播出必是万人空巷。“新太平洋战【关键词】争计划”就是“IL COLOSSEO”中最受欢迎的篇章之一。与追求宏大战【关键词】争场面和陆战演出和以华丽技巧引人注目的空战演出不同的是,“新太平洋战【关键词】争计划”中代替了核战前的大舰巨炮进行战斗的,是携带着名为“舰装”的设备,在海面进行战斗却无一例外有着年轻女性身姿外貌的克隆人士兵。至于其中原因,野分也只是大致听说过战前的船只都被以阴性人称指代。但毫无疑问的是,无论官方还是民间都将她们这些克隆人少女称呼为“舰娘”。
按照官方的说辞,“舰娘”的存在是以自身投入战斗的崇高牺牲来避免战【关键词】争的再次发生,虽然面临着阵亡的风险,却是无比光荣,异常重要。若是几个月前的尚在克鲁特基地的野分面对雪风的提问或许会毫不犹豫地用相同的辞令回答。但如今踏过那场惨烈空袭荆棘园,浑身浸透同伴血污来到林加的野分对标准的见解也抱有怀疑:最爱的人的牺牲,仅仅只是为了阻止战【关键词】争这种空乏到可悲的理由?咬紧牙关在战斗中求生的自己,不也只是渴求鲜血以滋润干枯心灵的无聊看客的玩物?诚然,野分和雪风一样,对于矢矧那类人挂在嘴边的空洞论调不屑一顾。但携带着重要的回忆顽强生存的野分,似乎也并不能在她执着不愿放弃的生命中寻得什么特别的意义。她只是冥冥之中感觉到,她的生和其他人的死,其中必有深意,并不是官样文章般的口号,而是来自神秘宇宙的某种启示,有待她去解读。酒精的麻醉更令野分无法明说,她摇了摇头,将潮红的脸埋进臂弯。
“恐怕你也寻不到什么特别的意义吧?”见野分没有回答,雪风就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曾经,我也苦心思考过这个问题,但也和现在的你一样,上下求索答案却是无处寻觅。后来我发现这种想法不过是庸人自扰。”
野分仰起脸看向雪风,再次看到了雪风双眸中卷起的孤独漩涡,在昏黄的灯光中燃烧着漆黑的火焰。
“所以与其苦苦追寻不存在的东西,不如干脆承认我们舰娘的存在本身就毫无意义。我们的战斗或许制止了本应已在发生的战【关键词】争,但我们自己却无处享受和平。我们的所作所为只是满足其他人的需求,但我们作为克隆人却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只有沉入深海作为结局。我们的生命并没有目的,只剩下需求与供给的锁链,其中任何一节链条都是无足轻重的消耗品。不如说我们只是因生而生,因死而死。其中奢谈快乐,却也不再有恐惧。和我们的名字一样,不过是某种自然现象,当条件具备时就产生,环境改变了便无声地消逝,生与死对我们没什么区别。承认吧,野分,我们来自虚空,最终得到的也只是虚空。”
微醺的野分感到头脑无法好好运转,她只是觉得雪风的眼神使得她的说法异常的具有说服力。是啊,作为舰娘,最终只能与虚空为伴。即使自己还能记得那个人,但那回忆总有一天也将随自己葬身海底。明知如此还抓着虚伪的希望紧紧不放的自己真的是愚不可及。作一棵随波逐流的海草接受命运难道不是更轻松吗?逝者就任其滑向遗忘之河顺流而下,何必为了她们自寻烦恼呢?
酒精卷携困意又一次袭来,野分摸索着桌沿想撑住身体,却失去平衡差点从座位摔落,她下意识地一挥手,将放在桌旁的八音盒打翻到了地板上。
盒盖掀开,小小的舞者倒在一旁,机械齿轮却自顾自地动了起来,不合时宜地奏起那段天鹅湖。桌下的小八惊得起身逃离,野分和雪风则怔在原处,聆听着那略带惆怅的曲调。
“不,这一切一定不是毫无意义。”听着那旋律,野分鼓起勇气直视着雪风空洞的眼神,声带被激动的情绪抖得发颤“我也说不上来我们生存的意义是什么,但我知道只有活着才能抱有希望,活着才有未来。就算是为了明确生存的意义,雪风,我也要尽力生存下去。不仅仅为了教我跳舞的那个人,也为了我自己。”
雪风无言地看着野分,她眼中的绝望消散了。半晌,她俯下身去拾起八音盒扣上盖子,音乐声停止了。她将那个微缩的舞台交还给野分。
“时间不早了,我们差不多该去找卡车会和了。你也醒醒酒。”
野分抚了抚自己微热脸颊,不用看也知道一定是通红一片。雪风说得对,窗外已是一片夜色朦胧。差不多是该回营地了。她接过八音盒匆匆收好。刚刚借着酒意又和雪风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野分发誓绝对不再碰哪怕一滴酒精了。
十三
“嗡——”(话筒启动声)
“嗯嗯!”(清嗓声)
“林加锚地的诸位!,我是总旗舰长门,请仔细听好!”
“正如各位期盼的那样,无聊的待机时间结束了。我们汇集至此,乃是为了投身炙热的战斗。而明日的海平面上,战斗即将开始!现在我将转达东京军令处的战斗动员令。军令处计划于10月25日在莱特湾发动大规模作战行动,旨在粉碎敌军对菲律宾附近海域的进攻,摧毁敌进攻力量,重新夺回战略主动。明日凌晨,本人将率领部署于林加锚地包括大和武藏在内的战列舰分队以及各护卫分队组成核心舰队担当主攻,从西北方向进入莱特湾海域,消灭盘踞于此的敌舰队。其他基地出动的各舰队会从其他方向牵制敌人并对我们进行支援。各位,该次作战的规模前所未有。军令处已将全部力量孤注一掷。该次战役的成功将彻底扭转近期我方遭遇的不利局面,将敌军彻底赶出西太平洋地区,其重要性无需多言。而我对各位只有一条要求:胜利!一心一意的伟大胜利!前所未有的辉煌胜利!除此之外,各位的心中应别无所求。我的动员到此结束。各位于0300时至个战队简报室听取详细的作战计划。”
“吱嗡——”(话筒关闭声)
十四
相比于白昼,雪风更钟情于静谧夜。当毫无保留照亮一切的残酷日光渐渐消逝,夜晚如约而至,将世间的一切披上混沌的面纱。于是乎在夜色下,懦夫与勇士,生者与亡灵不分彼此纠缠不清,最终化作一声经久不散的叹息,飘入空无一物的境界中去。雪风所渴望的,就是滑向那空虚的温柔乡,至少在那里,她能够摆脱回忆与忧伤。透过敞开的窗仰望无月的星空,雪风感到自己似乎将要随星河而去。她抱紧膝盖,缩进了窗下的阴影中。
远处隐约传来了广播声,雪风知道,那是长门的战前动员。同样的讲话,自己到底听了多少次?雪风在心中默数着,而随之而来的回忆,却令她痛苦不堪。她甚至无法记清自己究竟多少次置身于那个名为莱特湾的沙场。她无法忘却的,是身旁炸弹爆破掀起的水浪和四下飞溅的弹片。记忆犹新的,是无情地高悬于海湾之上的太阳,将海面上的战场化作蓝色的煎锅。无论多少次,她都能感受到置身其中的焦灼。无数次出现在噩梦里的,是那个转身离去,无法挽留的背影。无论她如何反抗,一次又一次地,从那炙烤的地狱中归来的雪风将失去一切。
明天,时钟即将旋回零点,回忆与现实的边际模糊不清,雪风将重温梦魇。
“但这次不会了。。。”
雪风打开抽屉,拨开上面的白手套,露出的是一把精致的手枪,在夜色中闪着金属寒光。长门猜的没错,正是雪风从警备室盗走了这把手枪。想到自己被那个长门看了个一清二楚,雪风心中有一丝不甘。但同样穿越了生死境界来到这里的长门知道,即便是精确的时钟,也总有锈蚀崩坏的那一天。此刻的雪风,能听到头脑中有齿轮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哀嚎,她明白,自己已经到极限了。
雪风取出手枪打开保险,用力拉开了套筒,钢铁部件发出了清脆的碰撞声,从抛壳窗能够看到铜质的子弹散发着金色光芒。松开套筒,枪机流畅地将一发弹丸推进了枪膛。随手将枪放在桌上,雪风看到了摆在野分桌子上的八音盒,她拿起了那个精巧的装饰品,盒子上的镀金雕花反射出和子弹相同的色彩。轻轻掀开盖子。清脆的音符在房间中流淌,盒中的微缩舞者踮起脚尖,跳起了那一支永不完结的天鹅之死。雪风想起了不久之前,她和野分曾讨论过作为舰娘存在的意义。那一天,在同样的音乐声中,野分用微醉却倔强的眼神向玩世不恭的雪风倾诉着那份无论如何都无法舍弃的希望。那时野分的双眼是那样的坚定和清澈,以至于有那么一瞬间,雪风似乎也被那无影无形希望所感染,重新燃起了生存下去的信心。
然而就在明天,那盏摇曳的希望之火就会和野分的生命一起熄灭,投入忘却的深渊。
雪风合上八音盒,小心地放回到桌面。接着抓起手枪,抵住自己的下巴,一边阖起双眼。
“抱歉,野分,你的希望,也不过是幻影。”
她呢喃着,缓缓扣下扳机。
十五
野分焦急地穿过空无一人的宿舍楼走廊,一边四处张望着寻找着雪风的身影。今晚2000时,指挥官长门将要对全员进行重要讲话,按命令现在所有的舰娘都应该集合在各自战队会议室中等待讲话开始。但野分在第十战队会议室中却迟迟不见雪风的身影,这令野分心中升腾起不详的预感。矢矧对雪风的无故缺席也是大为不满,但她似乎一副不想和雪风扯上关系的样子,只是冷冷的打发野分去把她找回来。然而从码头到船务,四处都不见雪风形单影只的身影。野分的心通通的跳着,模糊的预感正一步步具备现实感。
宿舍楼是最后一块没搜索的地方了,一来是这栋建筑位于锚地营区的一隅,二来是野分想不通雪风有什么理由躲在里面。正当野分并不抱指望的四处搜索时,远远传来了模糊的广播声。长门的讲话已经开始了,野分更是不安起来,现在恐怕还是先回会议室听讲话比较好,她决定还是等讲话结束了再来找雪风。
野分转身正准备离开,身后走廊另一端传来了微弱的音乐声。野分驻足仔细倾听,竟是那支熟悉的天鹅湖。野分回头看去,声音正是来自自己和雪风的房间。她快步走了过去想要一探究竟。
房门敞开着,房间里传来的正是八音盒奏出的天鹅湖。可等野分走近,音乐骤停了。房间内没有开灯,野分站在门口向里面望去,模模糊糊的似乎正是雪风的身影。然而还没来得及打声招呼,野分就倒吸了一口凉气,原来等她适应了房间的黑暗,看到雪风手中紧握的竟是一把亮闪闪的手枪,要命的是枪口还正指向她自己的脑袋。来不及多想,野分冲上前去扣住了手枪正在下落的击锤。
雪风刚刚闭起了眼,发现野分冲上来夺枪,也是吃了一惊。随即却拼命地想把手枪夺回来。野分自然也是不肯放手,两人就这样撕扯起来,滚到地板上。一番扭打后,雪风占了上风,翻身跨在了野分身上。眼看雪风就要把手枪夺回去,野分一把抓住了雪风的右手小指,狠狠顺着反关节方向扭了过去,雪风大叫了一声,手指松了开来。手枪跌落在地。不等雪风反应过来,野分一把推开她,起身将枪踢到了走廊上。雪风还是不服输地想去捡起手枪,却被野分扑上来拦腰抱住摔倒。就这样,雪风仰面倒在地板上怒吼着挣扎,而野分却是一言不发地抱着雪风按住了她。
终于雪风了安静下来,她无力地垂下双臂,平躺在地板上喘息着。野分这才松开手爬起身。
“你冷静下来了吗?”野分一边揉着被雪风反复捶打的脊背,一边气喘吁吁地问道。
“干嘛要阻止我?”雪风反问道,摆脱了野分的束缚,她缩到了墙边,抱起双膝。
被雪风这么一问,野分感到些许恼火,她咬起了嘴唇,和之前和浦风发生冲突那次一样,雪风又是这样一幅让人不爽的态度。
“声呐事故那次,你又干嘛非要救我呢?”
这次轮到雪风无话可说了,她将脸埋入臂弯。
“你果然,什么都不明白。。。”
又是这句话!野分再也无法压制心中的愤怒。她抓住雪风的衣领,将她提了起来。雪风一幅逆来顺受的样子,只是别过脸去怎么都不愿直视野分,更让野分感到气愤。
“你总是说我不明白,那你倒是自己说清楚啊!之前也是这次也是,总是做这种莫名其妙的事情,把其他人也卷进来。你到底想干什么?”
野分激动地摇晃着雪风的质问道,却只换来了一声嘲笑。雪风转过脸来直视这野分眼中的怒火,缓缓回答:
“就算我和盘托出地告诉你了,又能怎样?就算我说你明天必死无疑,你又会相信吗?”
野分看到的,并不是雪风一如既往的冷漠神情,那张总是写满了冰冷的不屑神情的脸上,此刻浮现的是苦痛和哀伤。但更让她惊讶的是雪风的话语。
“‘必死无疑’?这是什么意思?”她把雪风拉向自己追问她,俩人胸口几乎贴到了一起的。
雪风没有回答,只是拉开抽屉,从中取出一双白色手套递向野分。
野分松开雪风,疑惑地接过手套。这双平淡无奇,随处可见的白色分指手套,正是阳炎级驱逐舰舰娘制服的一部分。雪风和野分自然也是随身佩戴的,为什么雪风要给自己看这个?野分并不明白,但手套开口内侧的一行刺绣却吸引了她。她翻过手套,机织的褐色细线在有些磨损的白色布料上拼出了一行拉丁字母:
“MAIKAZE”
野分惊讶地掩住了嘴,她脱下自己手上的白手套翻过来,也是相同的褐色刺绣,组成了同样的字符——“MAIKAZE”,在已废除的古日语中,这个词被用来比喻回转的旋风,而以更为古老的古汉语书写,则凝练为两个抽象的神秘符号——“舞风”。
不自觉地,泪水溢出了野分的眼睑。看到这副手套,她耳畔重又响起了弹头突破音障撕裂空气的尖啸,就在那天,海水与天空被鲜血与火焰染成了相同的赤红,置身黄泉底层,已是无路可逃,被地狱图景环绕的野分在那一刻曾决定放弃一切。
“带上这个,野分。”
回忆中响起的,是那个更适合歌唱而非嘶吼的声音,声音的主人摘下一副白色手套交到野分手中。
“努力活下去,千万不要忘记我。”
那声音说道,接着野分被用力推向前去,背向陷入火海的港口,疾驰着离开。那一天,野分没能鼓起勇气再回头看上一眼,追击炮火溅起的巨浪中,野分紧紧握住那双白手套失声痛哭。与其说那一天的回忆再次被唤醒,不如说自从逃出克鲁特岛的生天后,野分就从未忘记那个声音:“努力活下去,千万不要忘记我。”
自此之后,野分就将心爱之人的遗物时刻带在身上。然而这是她自己的秘密。他人不可能知晓。雪风又是从哪里得到相同的东西?野分只是疑惑地望向雪风,却不是从何问起。
但不等野分发问,雪风就用低沉的声音喃喃讲到
“野分,这双手套,是你亲手交给我的。不如说是你交给我的遗物。”
野分彻底糊涂了,她并不记得自己向雪风提过这双手套的事情。“遗物”?还是她自己的?她已经完全听不懂雪风在讲什么了。然而雪风并没有顾忌混乱中的野分,她继续讲了下去。
“反正到了明天你也在劫难逃,既然你让我说出来,我决定就全部告诉你。关于之前都经历了什么,看到了什么,关于我是如何踏过无数的尸体来到这里,我都会一五一十地讲出来。”
“尽管是你在这里第一次遇见我,然而我却已经是不知第几次在这个林加锚地遇到你了。换句话说,你并不是我第一个结识的野分,尽管都极其相似,但这些野分并不是一个人。‘IL COLOSSEO’,我们为之服务的这个组织,它的名字来自于古罗马的一座圆形剧场,古罗马人在那里定期安排奴隶与奴隶或是奴隶与野兽间的角斗表演。而现在的这个组织,性质上毫无改变。我们舰娘的战斗是严格按照军令处的指令执行的,无论是投入的兵力还是使用装备都受到严格的控制,舰娘只需要按照指示战斗就可以了,这是众所周知的‘IL COLOSSEO’的基本规则。”
说到这里,雪风低下头,野分看到她的双肩微微地颤抖着。
“但是‘IL COLOSSEO’还有一条秘而不宣的潜规则:战斗的结果也是既定的。战斗中谁会丧生谁会幸存在一开始就决定好了。我们舰娘不过是一局按照棋谱进行的对决中的一个棋子。棋局一开始就逃不过最终的结局。对于我们舰娘这点是机密。而对于外界这不过是心照不宣。”
一开始就决定了结果的战斗?怎么可能有这么荒唐的东西?在野分听来雪风不过是痴人说梦。舰娘队伍中从上到下都依照东京传达的指令活动,即便是身为旗舰的长门也不过是个传声筒。然而军令处的命令到底有何深意,却从没有人深究过。不如说远在天边的军令处对于前线的舰娘来说是个难以言明的模糊组织。然而就算军令处能够操纵战局结果,雪风的话也是难以置信。
“我们的战斗本来就是表演性质,就算‘IL COLOSSEO’按自己意愿操纵战斗结果。为什么又要决定每个人生死?”野分忍不住打断了雪风。
雪风只是缓缓地摇动着脑袋:“关于这一点我也不是十分清楚,只是大致知道我们的战斗是核战前太平洋海域一次大规模战【关键词】争的重现。战斗的剧本会严格按照那场战【关键词】争的历史安排,我们舰娘就是历史中真实存在军舰的替身,甚至连名字也是继承于此。就在我们作战的海域,同样的战斗也曾上演,而我们不过是那些杀戮的回响。核战前的历史被联合国作为禁忌,我也只能道听途说地了解一星半点。通过还原真实发生的战【关键词】争达到宣传效果,恐怕这就是‘IL COLOSSEO’的本意吧,虽说如今已经没有人能详细了解那场战【关键词】争了。”
雪风的话语一时塞得野分的头脑打结一般,并不能理出头绪。她抱头思索了一阵,发现有一点最无法理解。
“雪风,按你说明明对于我们舰娘是机密的东西,你为什么会那么清楚?”
雪风的情绪似乎更激动了,她的声音也在发颤。
“我刚才说过,战斗的结果是早已决定好的,遵从曾经历史上那场太平洋战【关键词】争的进展,我们的结局注定是一败涂地,这个锚地,不,是我们所有舰娘几乎都会沉入海底。但是还是有少数几个人能够幸存下来,而我,就是其中一个。当我第一次发觉自己能够侥幸死里逃生,说实话,我甚至有些庆幸。然而殊不知,这才是噩梦的开始。。。”
雪风靠向野分,这次换她抓住了野分的肩。这时野分才发现,一直低着头的雪风在小声地抽泣。
“我的战斗结束了,大幕落下,观众离席。我以为我的痛苦就这样终结了。但我错了,没有哪出戏是只演一场的。第二天晚上,台下又是座无虚席。大幕拉开,所有的演员还要再次披起戏装,装作一切都是第一次发生一样读着相同的对白。新太平洋战【关键词】争计划大获成功,‘IL COLOSSEO’不可能永远放弃这个最受欢迎的节目。同样的剧本,由同样的演员出演,那些已经阵亡的舰娘,由新的克隆体补充。而我作为幸存者,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参与相同的战斗,可无论如何只能获得相同的结果。作为克隆体出生,在培养液中就能成长为现在的模样,被灌输了虚拟记忆,在战斗中昙花一现,一次次重复着相同的旅程,这就是舰娘的真相。”
野分一时感到无法理解。她仔细回想着成为舰娘,加入战斗之前的记忆。然而脑海中只有一片浓雾,将她与回忆隔绝开来,只是试着拨开那迷雾,野分就感到头疼欲裂,没法继续思考下去。
“那你说我明天就必死无疑。。。”野分强忍者阵阵头疼,回想起了雪风的那句话。
“当我第一次理解了我们和‘IL COLOSSEO’的真相后,我几乎崩溃了,当时的我只是一再无谓地投入战斗,渴求死亡能给我以怜悯。然而一切都是徒劳,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再战斗中死去,就像无论如何都无法拯救其他舰娘一样。在这样的命运中我只能用绝望和麻木保护自己。直到我再次遇到了野分。并不是你却和你极其相似的那个野分。”泪水划过雪风的面颊。窗外的夜空中,月亮升起,野分从泪痕中看到折射出的凄冷月光。“那个野分和你一样,带着失去重要之物的伤痕和副手套来到这个锚地;和你一样,紧张的时候喜欢咬嘴唇;和你一样,会在黄昏时分合和那首无名的曲调跳起舞蹈。最重要的,失去了一切的那个野分和你一样,未曾放弃希望。看到那样的野分,被绝望的寒冰包裹的我似乎也燃起了生存的信心,我一度相信我似乎也能在这永无止境的地狱中寻找到一丝微不足道的幸福与希望。。。”
雪风抓住野分肩膀的手越捏越紧,哭泣着将脸靠在了野分的胸口。“‘幸运舰’——无论经历多少次相同的战【关键词】争,我都会获得相同的称谓。这不会是巧合,只能是必然。这就是我注定是失去一切救赎的诅咒。无论我试了什么方法,曾经的那个野分也和之前与之后所有的那些相似却不同的野分一样,带着微薄的希望在菲律宾岛海岸边沉入大洋。”
雪风伸出手轻轻划过野分的脸,眼中的绝望的漩涡再次展开,这次野分看到了,无数次盘旋的激流中心,凝聚着的漆黑火焰,正是名为痛苦的黑色晶体,在雪风的心头沉淀滋长着。“直到那时,我才知道了,在这往复循环的命运中我唯一的希望与幸福就是你,是那些相似而又不同的野分,没有了你带来的希望的篝火,我的生命就是无尽长夜。但反反复复参加着新太平洋战【关键词】争计划的我,只能一次又一次地看着火光在面前熄灭。留下的只有你最后留下的那副手套。“活下去,不要忘记我”这是你每一次都会交付给我的遗言。然而坚持到下去的我只能又一次目睹死亡。野分,现在的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你,我甚至无法对你讲述真相。因为和以往和以后的任何一个野分一样,你都会死在那场大规模作战中,而日期,就是明天。野分,现在告诉我,我的自杀是否只是无理取闹?不选择死亡,我现在又如何是好?”
雪风的抽泣最终化作号哭,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般瘫软在野分的胸前。而此时的野分头脑中也无比混乱,她无法从自己的死讯中咀嚼出任何切实的感受,更无法回答雪风的疑问。自己固执地抱持至今的那份毫无根据的希望,在命运的滚滚车轮前也变得无足轻重。她只能抱住泣不成声的雪风,却无法给予她任何安慰。野分感到无力感浸透了自己的每一寸关节。永远失去重要之物和一次又一次失去重要之物的两人只能这样互相偎依着跪在地板上。夜空中,明月上升,将银光撒入房间。野分仰头看着那月轮。
“恐怕这是我最后一次沐浴在月光下了吧”她想。
但借着月光,野分看到了其他的东西,是慢慢走近房间的矢矧的身影和她手中指向两人黑洞洞的枪口,那正是野分丢到走廊里去的那把手枪。
野分这才意识到长门的讲话已经结束了。矢矧一定是见自己和雪风都没有回会议室就跑来找他们,偷听到了两人的谈话。她紧盯着一步步逼进的矢矧,举着双手慢慢站起身,。
“你是从哪里开始听的?”
然而矢矧并没有理睬野分,她只是挥了挥手中的枪让她闭嘴就径直向雪风问道:
“告诉我,明天的战斗我们能不能赢?”
雪风停止了哭泣,她只是冷冷地看着矢矧指向她的枪口。
“我们会输,会输的一败涂地。”
野分看到矢矧的枪口和她的声音一起开始颤抖。
“那之后呢?之后的战斗呢?我们会赢吗?”
雪风直视着矢矧,冷静地回答道:
“不会再赢了,我们的实力日渐衰弱,而敌人的阵容却日益充实。我们会毫无疑问地输掉每一场战斗,直至最终战败。。。”
“你骗人!”矢矧怒吼着打断了雪风“你说的军令处操纵战斗结果什么的鬼话,统统都是胡扯!我们不可能输!”
矢矧挥舞着手中的武器,一旁野分的手心早已被冷汗浸得湿透。她伺机想要夺下矢矧的手枪,但时刻指向雪风的枪口却让她不敢轻举妄动。
雪风并不为矢矧的愤怒所动,她只是缓缓地摇了摇头。
“不,矢矧,我没有骗你。我们没有能力再赢了,阿号作战之后我们就失去反击的可能性,参加了那场作战的你自己也很清楚。情况对我们只会越来越糟。最这个锚地最后能幸存下来的只有我和长门两个人。你自己也会在冲绳附近和大和一起殒命。矢矧,我没在撒谎,对于你的事情我还知道更多。你一直保留着一个玻璃杯,上面刻着荻花和箭矢的图案,我并不知道那个杯子来自哪里,但我知道你一直珍藏着它。因为每次整理你的遗物时,我都会发现相同的东西。”
矢矧的脸色披上了一片惨白,她没有追问下去,而只是反复喃喃自语着“骗人,骗人,骗人。。。”雪风也不再辩解,只是跪在地板上凝视着陷入混乱的矢矧。野分看到矢矧举枪的右手得更加厉害,食指则正用力扣下扳机。
抓住机会,野分双腿发力,扑向手枪。此时她清楚地看到了,矢矧并没有对雪风扣下扳机,而是调转枪口,指向了她自己的太阳穴。
枪声震得野分一阵耳鸣,她首先嗅到的是刺鼻的硝烟味道,但透过火药味传来的却是腥甜的气息。野分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是温暖而湿润的触感,仔细看一看,指尖已染上了一抹殷红。矢矧倒在地上,手中还紧握着的那把手枪还吐着缕缕白烟,身侧的墙壁也染上了野分指尖相同的颜色,铁锈一般的味道在房间内弥散发酵着。野分侧开视线不再直视那一片狼藉。不知为什么,她只是觉得月光下墙壁滴落的血迹仿佛构成了展翅的蝴蝶形状。
“你,知道她会这样做?”过了半晌,野分这样问雪风。
“不,这都是她自己的选择。”
走廊里传来阵阵喧嚣,凌乱的脚步声伴着男性嗓音的呼喊步步逼近。营地的卫兵听到枪声正在赶来。野分回头看去,正好和挺直站立在门前的长门四目相交。
长门只是看了一眼野分,她扫视着房间内的惨状,叹了一口气
“终于有这么一天。。。”说着长门让开身,门外等候的警卫鱼贯而入,按住了野分和雪风的双臂背到身后戴上手铐。野分本想争辩,但她用余光看到雪风已是老老实实地束手就擒,也只能乖乖地被卫兵架了起来。
“她们两个,单独关进禁闭室”长门冷冷的下了命令,转身离开。
十六
禁闭室内没有窗户,更没有灯光,稠密得仿佛具有实体的黑暗中,只有屋顶排风扇发出单调嗡鸣声搅动着粘稠的混沌。消解一切的虚空从一片漆黑中弥漫开来,仿佛吞噬了整个宇宙,身处其中慢慢就会忘却光明,忘却时间,甚至连自身的存在也会慢慢忘却。雪风靠坐在禁闭室冰冷的混凝土地板上,感到自己仿佛正在缓缓融入这那扼杀一切的虚无。
就在今晚,自杀未遂,最终崩溃的雪风终于将积压心头,独自承担已久的秘密——那个关于舰娘生命的真相和不停往复的战【关键词】争车轮的故事对野分袒露无余。此时的她不仅毫无悔意,反而是感到了解脱的轻松。矢矧自尽的枪声,长门凌厉的眼神以及卫兵戴在自己手腕上的冰冷手铐,此后出现的纷繁种种,仿佛走马灯般根本没在雪风的脑海中留下什么印象,漆黑的禁闭室内,雪风反复回忆的,是野分将痛哭着的自己轻轻拥入怀中,而那个拥抱又是如此的无力和虚弱。
“野分。。。”雪风从虚弱的胸腔中挤出气息,轻轻念起那个名字。
忽然,禁闭室的门闩发出金属碰撞的巨响,随着滑轨的呼啸声,大门猛地敞开,雪风伸手遮住双眼,蜷缩在墙角躲避着走廊射入的刺眼光线。
“雪风,你给我站起来!”
冰冷而不带情感的声音响起,雪风借着缓缓恢复的视力循声望去,矗立在耀眼灯光中的,正式长门挺直的身影。
“来龙去脉我知道问了你也是白问,还好四驱的那个小丫头都老老实实交待了。真是精彩啊,雪风!不过居然有人愿意救你这种家伙,你还真是被那丫头爱着啊!明明你就这么死掉了大家反倒轻松些。不如说我早就期望着你自己解决了,也省的搞得像现在这样麻烦!”
“所以总旗舰大人是亲自来判我死刑的吗?”
“哼,想得美”长门发出嗤之以鼻的嘲笑,随即将手中的东西丢到雪风面前的地板上,一套连装炮和四联装酸素鱼雷的组合,正是雪风的舰装“捅了这么大的篓子还想一死了之?你以为我那么简单就会放过你?恰恰相反,我要你现在就带上装备,按计划参加今天的战斗!光是替换掉矢矧的克隆体就够我忙的了,没有闲情再来打理你和四驱的那个小丫头!
”
长门的话让雪风差点没笑出来:事到如今,这位高傲的总旗舰大人不会真的以为她能威胁自己吧?重要战役前夕战队长莫名暴毙,此时的长门面对军令出的质问一定也是焦头烂额,此番威严架势必定是徒有其表。而面对最终放弃了一切的雪风,以死相逼也不过是隔靴搔痒罢了。
然而长门并没有在说什么,她走到雪风面前,蹲下身取出钥匙解开了雪风的手铐,手铐落在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响声。雪风活动着僵硬的手腕,疑惑的望着长门。
“我当然知道,自己也没什么能够要挟你的筹码。不过刚才还没等我开口,四驱的那个小丫头可是主动提出来要参加战斗。明明必死无疑还去扑火,果然和你一样也是怪胎。”
看到雪风脸上的惊疑暴露无余,长门再次露出了阴险的笑容。
“怎么样?那丫头可是执意要返回战场。当然你也可以继续留在这里,我也不会拿你怎么样。不过你就会这么眼睁睁看着四驱那丫头送死无动于衷?那丫头变成什么样你都不关心?”
雪风的动摇的神情显然让长门更满意了。不详的狞笑在脸上摇曳着。
“0400时全体参战舰娘开始出航,第十战队现在正在码头集结,你还有半个小时。”
埋下了恶毒的种子,长门转身离去。留下瘫坐在禁闭室一角的雪风目送她消失在走廊尽头。南国深夜微凉的空气从敞开的铁门涌入禁闭室,排风扇继续着单调的轻响,雪风呆望着面前的舰装,漆成铁灰色的炮身和红色的鱼雷在走廊的灯光下射出寒光。终于,她站起身来,拾起舰装,头也不回地大步迈出禁闭室。
十六
子夜时分的码头弥漫浅浅的薄雾,雪风大口吞咽着潮湿冰冷的空气,奔向船台。码头上,忙于出击准备的舰娘熙熙攘攘,雪风推开人群,寻找着银发少女。终于,她发现了那个孑孓独立的熟悉身影。起重鹤旁灯光下,野分靠在红色的钢铁支架边,捋着落在肩头的卷发沉思着什么。雪风放慢脚步,舒展着急促的呼吸向野分走去。
“呦,你也来了。。。”
同样看到了缓缓走来的雪风,野分强颜微笑打着招呼,却低下头躲避着雪风的目光。
雪风上前去抓住了野分的手腕。
“为什么?为什么你明明知道结果了还要去送死?”
勉强的笑容从野分脸上消失了,她没有逃走,却把头低得更深。
“不要这样,雪风。你知道就算拒绝出击长门也不会放过我们的。”
“然而就算出击也是死路一条!野分,求求你不要去。”雪风不顾旁人诧异的目光,声嘶力竭地呼喊着“你说过你不会放弃希望,你说过要为了舞风活下去,为了寻找生命的意义活下去。难道都是骗人的吗?那你昨晚救下我就是为了让我再次目睹梦魇吗?我现在只剩下你了,野分!你就是我最终的希望,我不想在看到你一去不返了!求求你!不要去!不要离开我!”
没有急着回应,野分只是拉开了雪风手的温柔地握住。
“冷静点听我说,雪风”野分仰起脸,那表情不是愤恨,更不是哀伤,俊俏的面容上写满的只是淡然和释怀“在禁闭室里我想了很多,还记得你说之前过的吗?“我们的生命来自虚空”背负着虚假的记忆被创造出来进行着永无休止却注定无法获胜的战斗,我也没法不承认这样的生命毫无意义。但是雪风,度过了无意义的人生然后沉入海底,这样的命运我是不会接受的。作为舰娘所流的鲜血和眼泪,换来的一定不是空虚的死亡。尽管难以置信,但我相信雪风,我知道这次出击恐怕是凶多吉少。然而如果就此妥协,就等同于放弃了为人生追寻意义。
轻轻地,野分举起雪风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口。
“雪风,虽然我无法里了解你所经历的一切,但只要看着你的双眼,我能够感受到你的痛苦与孤独。抱歉让你独自承担了这么久,也要谢谢你能告诉我关于舰娘命运的真相。你之前说得对,我以往拼命抓紧不愿放弃的一切,不过是不愿承认生命空虚的偏执。但是如今我已经不会迷茫了。你放心,我是不会轻易寻死的,我要反抗宿命,然后努力生存下去。我要在反抗中为舰娘的生命赋予意义!这不仅仅是为了舞风,也是为了我自己,更是为了你!雪风,尽管有些任性,但这一次我不会退缩!”
感受着掌心传来阵阵脉动,雪风知道那是生的意志与不屈的信念在野分的心房鼓动。直视着野分坚定的目光,她看到希望的火炬在熊熊燃烧。雪风回忆起来了,正是为了追寻这一团火焰她才踏过血雨腥风的战场置身此处。虽然满眼的血污一时让她迷失了方向,不过没关系,此刻她在面前的银发少女身上再次看到了自己在往复循环的命运中苦苦追寻的希望。
紧紧地,雪风回握住了野分的双手。
“那好,我也和你一起出击。野分,既然你不愿放弃,就让我就和你一起努力生存下去,去给我们的人生寻求意义!为了舞风,为了我,更是为了你!”
回应雪风的,不是更多的言辞,而是少女温柔地微笑。雪风心中孤独与绝望的结晶也在这似曾相识笑容中飘散在这夜明前的天空中。她又一次相信,只要有眼前少女的陪伴,注定能够冲破命运编织的牢笼。
突然,野分松开了雪风的手向后退去。雪风看到野分看向自己身后的眼神充满的是惊疑的神色。顺着野分的目光,雪风扭头看去,心中却也不免一紧。“啊啊,果然是这样。。。”她一边这样想着,一边转向几个小时前本已自绝生路此刻却正直奔着两人而来的矢矧。
“你们两个跑到哪里去了?第十战队马上就要出发了,快到船台上集结!”还是一如既往的严厉口吻,矢矧自己对昨晚发生的一切似乎都毫不知情。
见身边的野分一副惊慌失措想要躲开的模样,雪风攥住野分的手示意她保持镇静。好在矢矧似乎也忙着准备出击,并没有接着盘问就匆匆离去。雪风深嘘一口长气,却不知如何向野分解释刚刚发生的异状。
“看到了吧?那就是舰娘的真相。”又是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起重鹤旁的阴影中,突然走出的却是总旗舰大人。长门并没有搭理一旁的雪风,而是一步步逼向还没从惊慌中恢复的野分。
“你刚才没看错,那个就是矢矧。怎么样?是不是很精致,很完美?是不是和昨晚死在你们面前的那个矢矧别无二致?小丫头,现在你知道了吧?所谓舰娘,也不过是人造的玩偶而已,我们的身体和心灵无一例外的不过是受人摆布的工具,零件一般,坏掉了更换新的就好。这就是我们无可更改的命运。幸福、救赎、希望,这些对于我们不过是可望不可及的奢求。你和雪风小小的幻想不过是碎浪间的泡影,不如赶快丢掉早早认命的好。反正雪风肯定告诉过你了吧?你和你不切实际白日梦的结局。。。”
“还是省省口舌吧,长门!”雪风跨出一步,挡在了长门和野分之间,直视着高出她一头的长门,射出毫不畏惧的目光“收起你那套自暴自弃的论调。你也不过是战【关键词】争舞台上最得力的木偶,不要自以为是了。我们今天就证明给你看,根本就没有什么不可更改的命运。我,和野分会活下去,打破你那套陈词滥调!”
俯视着挡在面前丝毫不愿退让的雪风。长门脸上轻蔑的神色消失了,恐怖的阴云布满了她的眉心。
“雪风,你,果然变了。。。”
“很好,既然这样,我就要看看你们到底能为自己争取个什么样的结局。”
丢下最后的诅咒,长门转身离去。雪风目送着她的背影淹没在码头拥挤的人群中,这时她才发现,海平面的东方,晨星已经升起,遥远的天际线上泛出几缕晨曦。黎明即将到来,新的一天正等待着向众人揭示她的面貌,其中蕴藏的究竟是恐怖还是希望,只有踏出步伐才能一探究竟。雪风回身向野分伸出手,野分点一点头便紧紧捂住。
“是时候了,我们出发吧!”
十七
耳机中传来的,只有嘶哑的电子杂音。
“武藏,回报情况,收到请回答!”
野分尽力克制住心中的焦灼与不安,调节着无线电频道旋钮。一万分之一可能性耳朵希望,等待着电波另一端的回答。
“武藏,这里是野分,收到请回答!”
电波带来的只有令人绝望的沉默。
恐惧在野分的胸口急剧膨胀,压得她难以呼吸。当她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正失控地拍打着腰间的无线电。
正当野分想要自暴自弃将心中的恐慌与不安尽数发泄,一双手将她的双肩死死按住,却是与她同行的雪风。
“冷静一下,野分。武藏已经没希望了。使用无线电只会招来空袭。”
野分松开无线电,无力地蹲坐在一望无际的西南太平洋海面上。双手按头,咬紧了嘴唇。雪风说的没错,这次作战一开始就是场灾难。尽管严格遵守着无线电静默,完全放弃空中掩护的舰队已进入靠近菲律宾的锡布延水道就理所应当地被敌人发现并招来了无人机空袭。放空火力薄弱的驱逐舰娘岁无力招架所幸也没有成为空袭的目标。首次参战的战列舰娘武藏大和却成了众矢之的,只能任敌人围攻。武藏受伤掉队到如今已是音讯全无。野分已经不敢想象北方诱敌的机动部队和西南方向横穿苏里高海峡的舰队现在已是何种惨状了。她只知道丢下武藏,主攻的突击舰队向东北方逃离了空袭之后,长门命令全队再次折回进入莱特湾以完成任务。而雪风和野分则被调到了队列前端负责侦查警戒。此时,突击舰队本队远在十海里开外。独立于战场中央,野分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独。
“野分,我们刚使用过无线电,还是尽快离开为妙。敌人侦测到之后很快就会攻过来的。”
一只手托住野分抱紧的臂弯将她拉了起来。野分这才意识到自己并不是孤身一人,她的身旁还有雪风。
还没能从武藏阵亡的打击中恢复过来,野分没有勇气再去直视雪风。她只能低头站在原地,以虚弱的声音嗫声拒绝着雪风。
“你先走吧,把我留在这里好了。我走不下去了,反正也只有死路一条,就留下我在这里等死,你一个人活下去好了。。。”
“啪!”
回答野分的是一记响亮的耳光。一时间惊愕是野分忘记了恐惧。她捂着刺痛的脸颊望向雪风,看到的却是满面愤怒。
“明明说好了要一起生存下去,才走到这里你就想退出了?你太狡猾了,野分。想当然地让我活下去自己却要随随便便死掉!”
没等也分回过神,雪风上前抬起野分的臂膀架在自己肩上。
“我不管你是怎么想。反正我不会让你死的。就算架着你我也要逃出战场。你不是说要战胜命运吗?只是这么点困难就要反悔了?那我做给你看好了,我会让我们两个活下去的!”
听到这里,野分只能苦笑着摇摇头。
“你这家伙,果然从来就是这么我行我素。”
她推开雪风,直视着她倔强的神情无可奈何地微笑着。雪风说的对,比起走过的血雨腥风,眼前不过是些许波折,自己怎么突然就忘记了一直陪伴身旁饿雪风呢?明明许诺过要两个人一起活下去,怎么自己先打起退堂鼓了呢?
“没办法,又败给你了。真是一直被你牵着鼻子走啊!”
“明明这孩子一直拿我当救星一般,可仔细想想其实是我被她拯救这吧”这样想着,野分拉起了雪风的手。
“快走吧,位置暴露就糟了。”
十八
透过望远镜的镜片,雪风在令人昏昏欲睡的海面上扫视着。终于远处的天际线上,一个银白色的身影渐渐升起。看到急速驶向自己的野分。雪风的心反倒悬得更高。她紧盯着野分身后苍白的海面。果不其然,十分钟后,镜头中渐渐清晰起来的,正是敌人舰娘身着蓝黑色制服的身影,身后的火炮历历闪着寒光。不出雪风所料,敌人布置在莱特湾西北的守卫部队上钩了。雪风缓缓转动着镜头:巡洋舰娘2,驱逐舰娘5。雪风知道还有敌人尚未现身,但没关系,那几个不可能那么容易上钩。只身前去诱敌的野分虽处于敌人的射程之外靠航速优势与敌人周旋,然而孤身一人随时都可能发生意外,得尽快支援她才行。
雪风转身躲回藏身的礁石后,取出海图一边标注着敌人的航迹一边调节这无线电频道。
“突击本队,突击本队,这里是侦查分队。我已与敌守备部队接触,需要间射火力支援,重复一遍,需要间射火力支援。”
“侦查分队,这里是突击本队。火力支援已待命,请指示目标并校正射击。”是大和的声音,她所装备的大口径主炮正是雪风诱敌深入战术的关键。
雪风举起海图目不转睛盯着其上繁复庞杂的标注“敌舰现于ZULU-FOXTAIL-4-7-3-4区域,速度27节方向西南西24度。”
“ZULU-FOXTAIL-4-7-3-4区域,速度27节方向西南西24度,方位已收到,全主炮穿甲弹装填,发射!”
来不及听耳机内传来的震耳欲聋的炮声,雪风丢下海图抄起望远镜。炮弹划破天际的音爆从头顶传来,与此同时远处瞬间竖起一道水墙。
“未命中,向南修正250m,再次齐射。”不顾渐渐逼近的敌人,雪风沉住气指示弹道修正。
音爆再次从头顶传来,这次雪风清楚看到了水柱在敌人队列的中心爆开。
“直接命中,直接命中,继续火力压制。”
火光接二连三地射向敌阵水花与硝烟中雪风难以确认战果。但腾起的烟幕显然是敌驱逐舰施放的掩护,敌人受损后正在撤退。
雪风松了一口气放下望远镜,一边揉着瞪得发痛的眼睛,一边寻找着野分。甩开了敌舰,野分直奔雪风藏身饿礁石,不出十分钟便与雪风顺利回合了。
“呼。。。雪风,敌人已经撤退了,我们是不死最好去和本队回合。。。”来不及整理混乱的气息,野分急着与雪风商量下一步计划。
并没有回答野分,雪风只是将她拉到到脚的阴影中竖起手指示意他不要出声。自己则举起望远镜焦虑地望向敌人退去的东南方向的天空。不久之后,又一次如雪风预料的一样。晴朗的天空中腾起一片黑云。透过镜片清晰可见那是无人轰炸机组成的死亡阵列。
放下望远镜,雪风按住了身旁野分正欲举起的连装炮。
“别做无谓的抵抗暴露目标,他们不是朝这里来的。”将野分推到礁石旁,雪风自己也蹲伏到阴影中继续解释道:“和之前一模一样,虽然机动部队将大量敌人引向北方,但海湾里至少还留守着三个敌人的航母舰娘。我们缺少空中掩护,及时有大和和长门在也不可能顶着空袭完成任务了。现在敌人一定会优先袭击最有威胁的突击本队,相应的本队也会忙于空袭。我们只要在这里躲好没人会来找麻烦的。”
说到这里,雪风便缄口不言。敌人机群将阴影投射在两人脚下的海面。雪风和野分躲在礁石后屏住呼吸,仰望着呼啸而过的死亡之翼。雪风用肉眼都能看清机翼下炸弹闪耀的寒光。
如雪风所说,空中死神滑翔而过直奔本队扑去,对礁石后的两人置之不理。见敌机远去,野分站起身来。
“现在怎么办?我们赶回班队支援还来不来得及?”
雪风却置若罔闻般继续蹲坐在礁石后,不紧不慢地回答道:“不,野分,我们不去支援本队。本队与敌人激战正酣,暂时被吸引的敌人主力随时都可能回防。突击本队很快就会顶不住压力而撤退。我们两个被架在中间却被双方遗忘,正是最安全的时候。”
“雪风,你的意思是。。。”野分的声音流露出疑惑。
“我的意思很简单,野分,我们逃跑吧!”
“逃跑?逃到哪里去?”
“哪里都可以,只要逃离交战区,南洋岛屿林立,总有地方可以让我们躲一阵吧?”
“之后呢?军令处的人难道不会来找我们吗?长门呢?她肯定能猜到我们逃跑了,她就会善罢甘休吗?”
“军令出只会受到我们意外失踪的消息,没人会来找我们的,你忘了吗?我们只不过是这场战【关键词】争游戏中的廉价消耗品。上面不过是用新的克隆体替代我就好。我们可以隐姓埋名在某个无主权的难民区生活下去就好。”
雪风一边说着,一边靠近着野分,希望得到她的赞同。而野分只是错开雪风灼热的视线咬紧嘴唇步步后退。
“听我说野分,重回战场你只有死路一条,我已经无数次证明过这一点了。只要置身这战场之上无论是本队的各位还是机动部队的各位还是长门还是我还是你都摆脱不了命运的舒服,就算回去也帮不了任何人。离开这里,至少我们两个还可以获救。你不是也说过要两个人一起活下去吗?我们就找一个林加那里一样的小镇,作为正常人一起生活下去难道不好吗?
雪风急切的声音已近乎于祈求。她走上去紧紧握住野分的双手。而野分只是冷漠地将雪风甩开,转身离去。
“对不起雪风,就像你没法抛下我苟活一样,抛弃奋战中的同伴,独自求生,这种事我做不到!”
雪风还想在说些什么,她迈开步子追上野分。却忽然感到脚下一软,一时失去平衡差点栽倒海里。弹头划过空气的尖啸与痛感一起传至脑髓。雪风靠在礁石旁摸了摸右侧小腿,整只手掌已是鲜血淋漓。她艰难地翻身看向背后,长门已将黑洞洞的炮口抵上了她的鼻子。雪风想要抓起连装炮却被长门抢先一脚踢开,只能无奈地倒在礁石上眼见自己的武器翻滚着沉入水中。雪风瞥见一旁的野分也打算举起连装炮,但也被长门用另一只手中的主炮牢牢指着。只能顺从长门的意思将连装炮丢入海水以愤恨的眼神死盯着长门。
“哈哈哈哈哈哈。。。。。。。”
彻底占据了优势的长门爆发出一阵歇斯底里的狂笑,手中的炮管却还是毫不放松地指着雪风和野分。
“哈。。。哈。。。哈。。。”与其说是笑的心满意足不如说是筋疲力尽的长门终于停止了枭鸟般不详的狂笑。再次亮出了嘲弄的神色“你还真是天真得令我五体投地啊,雪风。之前说什么‘两个人一起活下去’的大话,我还以为你要耍什么花招。归根结底果然还是打算当逃兵。是啊,处于战场的正中间无人顾及,多么好的逃跑时机啊是不是?那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我会把你和这个小丫头派到侦察队里去?你有没有调动哪怕一个脑细胞去考虑是不是我只是想选一个机会除掉你?你们昨天的闹剧我甚至都没有报告给东京,没有必要公事公办,因为我就要在这里解决你们。雪风自从遇到那个小丫头你就已经无可救药了。你不再是“新太平洋战【关键词】争”需要的尖锐武器。现在的你不过就是个多愁善感的普通小姑娘。没能早早结果你是我唯一的失职。不过没关系,我现在就来弥补。就在这东京不清楚也不在乎的南洋海面上,“砰”的两声再加两份失踪报告,我就能彻底粉碎你们两个无聊的希望。这是我的工作雪风,更是个人恩怨。我就是看你那一副自以为能解脱的派头不爽。现在,算我开恩,留句遗言吧。”
失血带来的眩晕感中,雪风没有理睬长门而是看向野分。面对长门的炮口,银发少女只能举起手,露出哀伤的神色回望着她。雪风笑了笑,闭上双眼。
“抱歉野分,不能和你一起活下去了,但能和你死在一起,我也很满足。”
“啊哈哈哈哈。。。”疯狂的嘲笑声再次响起“真是感人肺腑的发言啊,雪风,你们两个就去地狱相会吧!”
十九
巨响之后雪风的意识被麻木的知觉笼罩着。无知无觉的空虚与黑暗包围着她,托举着她的意识升上死亡的深渊。尽管还有不敢,但雪风沉溺于死后的平静,向着深渊的底层越攀越高。但隐约间,她还想合着某一曲熟悉的曲调跳一支熟悉的舞蹈作为离别尘世的留念。然而脱离了肉体的意识没有可以哼唱的歌喉,更没有可以舞蹈的双腿。但那曲调那舞步是如此执着地在雪风的意识中盘旋着不肯离去。令她不能专注于飞升进入忘却之渊。这时雪风的意识才察觉到没有可以歌唱与舞蹈的肉体是多么的令人痛苦。雪风拼命挥动着并不存在的手脚挣扎着抗拒令她升入深渊的力。然而这挣扎中雪风的意识仿佛取回了手脚,本不该存在的右腿隐隐约约地幻痛着,令她欣喜若狂。她更加专注地回想着肉体的触感,逐渐地,她取回了喉咙,虽然喉咙发出的是她不能理解的音节—“UKIKAZE”—这抽象的字眼有着什么样的意义呢?喉咙又为何如此拼命地重复呼喊着这个音节呢?意识安静下来,专心地思考这个问题,突然她响起“UMIKAZE”这不正是雪风自己的名字吗?雪风发现这音节并不来自于自己的喉咙。意识开始下落,离开深渊,跌入清醒的长廊。在长廊的尽头,雪风感到自己重新取得了肉体,这种被重新束缚的感觉令她愉悦。但那呼喊没有停息。雪风睁开眼,看到银发少女哭泣着伏在自己胸前。原来是她一直呼喊着自己的名字,为什么要哭泣呢?雪风吃力地抬起手,想要拂去少女的眼泪,不由自主地回应着银发少女的呼唤。
“别哭了,野分。”
二十
舰雪风终于苏醒。野分也冷静了下来,恢复了处变不惊的神色。她考虑着下一步的行动。用来压住雪风右腿伤口的外套已经浸透鲜血。忍住恶心与恐惧,野分拨开伤口仔细检查。虽然流血甚多但子弹只是擦过肌肉撕裂了皮肤,更没有伤及动脉。可能是长门废话太多雪风才失血晕了过去。野分取出医疗包给伤口撒上消炎药和止血剂,用纱布包扎了起来。
逐渐清醒的雪风也扫视四周想要弄清到底发生了什么,野分正在替自己包扎伤口,长门却复审漂浮在一旁的海面上,身下的海水渗出一片红晕。似乎行刑的瞬间,刽子手与犯人的角色发生了逆转。
“这个”野分没有停下处理伤口,只是空出一只手从背后摸出一把银亮的手枪。枪膛敞开着,金色的子弹悉数不翼而飞。野分随手把手枪丢到一边,雪风看到它吐着泡泡沉入海底。“从禁闭室出来后我又回了一趟房间,发现他们只是把那里用胶带封了起来,连这个都没拿走,大概是太匆忙了。”
“好了,血暂时止住了,伤得不算重。我扶着你站起来试试。”
野分说得对,雪风伤得不算重,尽管稍一活动全身的痛觉神经就痉挛般抽搐着,但在野分的搀扶下至少还能运用舰装低速移动。仔细想想雪风虽是身经百战,但一直是靠强运躲避着攻击,像这样中弹受伤还是头一遭。就这样,雪风几乎瘫倒在野分的肩头,被她载着向西方失去。半晌,她问野分。
“我们现在去哪里?”
野分没有回答,她只是打开了雪风的无线电开关。公共频道中传来的是大和被炮声掩盖断断续续的声音:
“作战终止。。。。各自撤退。。。。”
“你说的对,雪风。突击本队已经撤退了。你现在受了伤,哪也去不了,我带你先回林加基地。”
雪风无言以对,她默默地关掉了嘈杂的无线电。
“那之后呢?”又过了半晌,她问。
“之后?没什么特别的,没等你养好伤,再一起跳舞吧。你跳的其实不错,虽说赶不上舞风。”野分恶作剧般地笑了笑。
“是啊,还能再一起跳跳舞,不过得努力把伤养好。”
雪风觉得,多一点依靠这笑容,感觉也还不错。
二十一
从将雪风架在肩上启程返回林加基地起,野分就察觉到了雪风的些许异样。并不是说伏在自己身上的雪风一反以往的执拗脾气,老老实实地靠在了野分身上。而是说相比于自己的伤势,雪风似乎更关心无线电中传来的讯息。撤退命令下达后,公共频道内就只是长久回响着无意义的杂音。野分还是坚持监听着其中可能传来的每一条信息。但雪风苏护对开着无线电的野分不以为然,不时催促着野分把它关掉。令野分不禁怀疑雪风似乎还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
西方的尽头,落日结束了这一天无情的观望沉向大海。海面无法承受落日的重压一般痛苦地扭曲着,构成受难者脊背的模样。野分直视着那夕阳,她仿佛看到这高悬于天穹冷眼旁观的残忍天体此时也正向海洋倾注着悲伤的泪水,将她身边的水面染成伤感的红色。想到这悲剧性饿白昼中沉没于各条战线的舰娘,她的心中不免一阵酸楚。身旁的雪风已是身心俱疲阖眼睡倒在自己的肩头,野分望着她均匀而安详的呼吸,一边祈祷着她不安的灵魂能在睡眠中得到片刻的宁静,一边加速向林加驶去。
正在此时,一直响着杂音的无线电中传来了模糊的喊话声。野分急忙扭动着调频旋钮,身旁的雪风也被这扰动声惊动,在一阵战栗中醒来。野分所幸摘下耳机,将音量调至最大。随着旋钮的转动,无线电中的声音愈发变得清晰
“这里是筑摩,我遇袭掉队,舰装出现故障,正失去浮力。我现位于萨马岛以西45海里,请临近友军前来营救。重复一遍。。。”
接着暮光,野分在海图上核对着。萨马岛以西45海里,这个位置离她和雪风身处之处非常接近,只有不到20海里。野分自然打算折回营救她。
正当野分收起海图打算和雪风商量救助筑摩的事情时,却发现靠在身旁的雪风思思掐住了自己的手臂。
“不要去,野分!”
“雪风,我还什么都没说。。。”
“不要管筑摩了,你救不了她!”
野分这才发现雪风圆瞪的双眼中写满了恐惧,掐住自己不放的手也在微微战栗着。
野分减慢航速停了下来。她扳开雪风将她拉到自己对面,正色问道:
“你从刚才就一直阻挠我听公共频道。你是不是知道筑摩会在频道里求救?现在长门死了,只有你知道会发生什么。是不是还有什么瞒着我?快说出来,说不定能救筑摩一命!”
然而雪风只是摇着头,野分更加急躁了,她不顾雪风的伤抓起她的肩摇晃着。
“你倒是说啊!,筑摩随时都可能死掉!”
“野分,筑摩会死掉不假,但无论如何你不能去。这种事情以前就发生过,那时的野分也不听我劝阻离开本队前去营救筑摩就再也没能回来。我后来从长门那里听说筑摩似乎在你赶去前就以丧命,而你在回程途中被南下的敌人逮个正着。长门说她从无线电联络中也只能猜到这么多了。野分,你这一去注定是徒劳无功,只会枉费掉自己的性命。我们都走到这里了,只差一步,只差一步我们就能逃出生天,不要再去涉险了,不要再只是任性地留下一句‘活下去’和一双手套就丢下我一个人!”
野分犹豫了,虽说雪风坚持的战斗结果无法改变的说法还是令人将信将疑,但放弃追逐机动部队南下回航的敌人却是实实在在地威胁。但没有时间再考虑了,不仅敌人随时都有可能出现,筑摩生还的机会也在一分一秒地流逝。“Now or Never”野分必须立刻做出决断。
低头对海图沉思了片刻,野分开始脱下背负的鱼雷。
“你这是要做什么?”
“雪风,你了解我,我是不会见死不救的。”
雪风抓住了野分的手腕。
“可你这是在自寻死路!”
“不,雪风,我不是自寻死路。这次我有赢的把握,因为你的伤,我们走的更慢,应该比上一次里筑摩的位置要更近。我会尽量轻装上阵的,如果之前我因为没能来得及就筑摩而与敌人遭遇,那只要我速度足够救到她的话应该也能避开敌人。雪风,我并不像你那般好运,我不会碰运气,但我会创造机会。在战斗中孤独地死去不仅仅是你我而是所有舰娘饿宿命,可能的话,我也想为每个人都创造机会。”
雪风紧握的手松开了。
“果然,不管在我面前出现多少次,野分就是野分,永远对所有人都能保持那种温柔。你去吧,野分,我不拦着你。要不是对每个受难者都无法袖手旁观的你,恐怕我也无法站在这里了。不过野分,这一次我会等着你回来。因为你答应过我,会与我并肩生存为生命赋予意义。野分,这也不是赌运气,这是我为自己创造的机会。”
“雪风。。。”
时间紧迫,野分没去再说什么,她将自己的海图递给雪风。
“留在这里也不安全,我在海图上标记了一条航道,你沿着航道走下去,我救下筑摩后就想办法追上你。你放心,雪风,我一定会回来,这是我给我自己创造的机会!”
野分最后检查了一下舰装:及时发生遭遇战凭一己之力也很难招架,沉重的武器统统丢下。浮力设备没有故障,推进装置温度有些高不过还能坚持。野分最后看了看雪峰,两人都没有过多言语,只是默默对望着。
狠了狠心,野分转身向筑摩求救的方位失去。几百米开外,当她忍不住回望,看到的仍是雪风伫立于原地的身影。
二十二
夜色在海面弥散开去,能见度逐渐降低,野分游弋在空无一物的海面上焦急地寻找着筑摩留下的踪迹。她的手指别再无线
电开关上犹豫着要不要打开。如果确如雪风所言敌人就在附近,使用无线电无异于自投罗网。但在一片昏暗中漫无目的的寻找只会让筑摩和自己的处境更加危险。
下定决心,野分扳开开关。
“筑摩,筑摩,我是野分,我已到达求救海域但无法与你建立目视接触,收到后打开航行灯30秒,我将确认你的位置。”
终于,远处传来了闪烁的白光,那是筑摩的航行灯。尽管只打开了短短30秒,但已经足够了。野分不由分说加速赶向灯光。
找到筑摩后,野分发现她的情况比自己想象的要好些。舰装推进系统彻底损坏,动力丧失。浮力装置随便能正常运转,但还能让丢弃了其它装置的筑摩勉强站立在水面上。筑摩本人更是没受什么伤。虽说如此,就这样将她弃于敌人控制区不顾,被发现然后消灭掉只是时间问题。两人确认情况后,野分决定用随身携带的缆绳拖筑摩回林加。
正当野分把缆绳系在自己腰间,腥咸的海风忽然带来了不详的声音。不等野分分辨出那是迎面而来的炮火,烈焰和巨浪就差点把她和筑摩一起掀飞。
敌人南下的舰队追上来了,来不及向惊慌失措的筑摩解释,野分将舰装马力开到最大带着筑摩冲出了第一轮弹幕的包围。
定下神来,野分环顾四周,目视范围内没有敌人。她感到些许庆幸。敌人很可能是在视距外利用雷达照准进行射击。野分有信心用一轮机动甩掉她们。她用手势示意身后的筑摩,见筑摩拉紧了牵引索。野分便大胆地沿Z字形曲折前进。不出所料,敌人的第二轮齐射将弹药统统投射在了两人驶过的海面上。
敌人漫无目的的射击渐渐被丢在身后,野分确定自己已经超出了雷达探测的范围。她停止机动转为直线行驶。一路向西,她和筑摩安然无恙地进入了友军控制的海域,而雪风将会在前方等着她。想到雪风,野分的心雀跃着,野分将证明给她看,命运的围堵并不能断绝希望。即便是舰娘也可以为自己的人生创造机会。野分恨不得快一点见到雪风,亲自向她传达希望的讯息。然而她脚下的舰装已无法承受连续的满负荷使用。滚烫的电机浸在海水中发出嘶嘶声,野分只好减慢速度。
“敌机,七点钟方向!”
或许因为野分太专注于想入非非,反倒是身后饿筑摩率先发现了迫近的威胁。
接着筑摩打开的探照灯。野分清楚看到了空中划过的宽大机翼。是敌人的巡逻无人机。这种翼展宽打5米的大型无人机不能由航母舰娘随身携带,却有着编写无人机无法企及的航程和载重量,在装备了扫海雷达的同时还能携带炸弹,是名符其实的夜行死神。然而这里已是己方控制海域,为什么这架无人机能深入到这里?无暇考虑这个,野分摸索着武器准备驱赶敌机。
但她这才想起自己已将武器通通丢弃掉了。
身后的筑摩为了节省浮力也是无武装状态。
五脏六腑在野分腹中缩成一团。她克制住两腿的颤抖踩住脚下发烫的舰装。“然没有武器,靠机动性或许逃得掉”她想。
舰装没有发出高速运转的嗡鸣声,一阵哽咽后,电机吐出青烟停止了转动。
全身的血液好似瞬间被抽离躯体,麻痹感刺入野分的脑髓。她木然地站在原地,以不解的神情仰望着空中黑色死神划出一道优美饿轨迹。电机燃烧的劈啪声,敌机的呼啸声,筑摩的高呼声渐渐离她远去。野分仿佛是被夜间的灯光慑服住的动物一般凝视着向她落下的炸弹,仿佛用一生时间,那椭圆型的物体才完成了那道完美精致的抛物线。
最终在夜色中展开一朵炫目的火花。
尾声
雪风再次睁开双眼时,看到的只有白色的天花板。
没有家具的白色房间内只有雪风仰卧在中间的一张钢架床。从白色的被单中忍痛伸出腿,雪风看到上面紧裹着同样白色的绷带。
雪风觉得这里白得仿佛是天堂一样。
然而这里不是天堂,因为天堂里一定不会有明石。
明石安静得好像变了个人。只是含糊其辞地问了问雪风的伤情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一样,呆坐在一边摆弄着手指。
“找到筑摩了吗?”雪风问她。
明石只是摇了摇头。
又是一阵沉默。
“那个。。。”明石似乎想说什么。
“嗯?”
“算了,以后再说吧。。。”
明石告诉雪风,她的失踪报告都已经写好了,是十七驱的其他舰娘在基地周边海域寻找幸存者时发现了雪风,那是她已经在海面上漂浮了整整两天了。送进林加基地的医院后则又昏睡了三天两夜。明石查看过她的舰装,没有损伤,电量也没有耗尽。大概是雪风在独自回航的时候因为失血和疲劳昏迷在海面上了。
“其实我还给你带了一样东西”临走前,明石装作刚想起来的样子说道“你和。。。你,原来的房间貌似出了点问题,警卫把那边的东西全部清理掉了,不过我好歹让他们留下了这个。”
明石放在床头的,是一个精致小巧的八音盒。一时间,雪风甚至想不起之前在哪里见过。只是灿烂耀眼的光泽,散发着怀念的气息。
夜里,月光穿过白色窗帘的缝隙,在没有灯光的病房中铺下一条哪也去不了的银色道路。雪风靠坐在床头凝视那月光。她回忆起在不知多久之前某个夜晚,沐浴着相似月光的自己同样也是那么孤独。
打开手边的八音盒,天鹅湖的旋律溶解在月光中。雪风第一次听到一般用心聆听这曲调。
雪风看到,那个微缩舞台上,旋转舞者的脚尖下,夹着一张叠好的纸。
她想起一把银色手枪。
取出那张纸放在膝头,黑色的油墨编织成的是流畅大方的笔迹。雪风仔细地阅读起那字迹。
“雪风,如果你读到这封信,首先祝贺你又一次从这场尚未开始的战斗中幸存下来。我相信,这不仅仅是因为运气,更不是天意,而是源自你对生命的永不言弃。然后,我要向你道歉,因为此刻我已无法亲自为你戴上生的桂冠。抱歉,真的很抱歉。
在禁闭室中,我曾想就这样和你一起浪迹天涯海角,远离硝烟与纷争。说实话,刚刚你展现在我面前的那副命运图景,令我感到无比的恐惧。我并不相信死后的世界,我更恐惧的是死亡将生命的痕迹也吞噬殆尽。正是因此,我才坚守着对舞风的回忆,只是因为不愿自己在死后被人忘记。现在看来,这执着是多么的幼稚可笑。
还要谢谢你,雪风,是你毫不留情地用现实的残酷击碎了我的幻梦,我知道这正是你的温柔之处。现在我意识到人是无法再自身的生命之外寻找到生存的价值,而生命本身就含有某种死亡无法否定的意义。只要勇敢地迎击命运,这意义就会如淬火真金般自然地显现。雪风,现在我便要选择去迎击我的命运。在你读到这封信时,或许死亡已将我征服。在我充满谎言的短暂一生中,我决定以对命运的挑战作为最后的真实。或许有遗憾,但我很满足。
雪风,相信我,我真的很想与你一同生存下去。再一次一同舞蹈或是再一同去之前的那个城镇逛逛,再一同去那家法国餐厅,在同一张桌子前再一同品尝红酒,哪怕只是再一次在某个月光明媚的夜晚靠在一起静静地聆听八音盒的旋律。我真的很想很想。但我不能因此逃避,那样对死亡的恐惧只会如影随形。
请原谅我的任性,就这样离你而去。雪风,不要为我感到难过,更不必感到寂寞。因为如果你说的没错,在未来的某时某地,你还会与野分重逢。的确,那不是我。但如你所说,那是“不是我却与我极其相似的野分”。若你循环往复的战斗永不停息,野分就会不断地来到你的身旁。所以雪风,你并不孤独,也不要再露出那种寂寞的神情。请你微笑着面对下一个野分。因为我知道,她与我与曾经的你一样,是那么的迷茫、痛苦与脆弱。无论如何,请带给她希望,因为只有希望不会向死亡屈服。”
“骗子。。。”
雪风呢喃着,任纸张和泪水一同滑落。
序
赤红的夕阳低垂于南洋空无一物的海面上,将这片广阔的海洋染上了热情的颜色。日尽之时,雪风伫立于暮色与碧波之间眺望着遥远的海平面,洁白的身形如海鸥般自由。面对这迟暮之景,她并不感到悲伤,因为她知道,长夜之后,黎明还会如约而至,正如她等待着的银色身影般准时出现在海平面的彼端。雪风轻轻拢起海风吹散的短发,这一次,以及命运车轮滚转的每一次,她注定会对驶向她的少女露出毫无保留的笑容。
(全文完)
感谢看到这里的各位能耐心阅读这篇小说。
啊,能一次性更新完,还真是神清气爽。
因此也在这里说两句。这篇小说其实从四月份就开始构思,因为本人学业以及各种问题拖了这么久才写完。还要向各位抱歉。不过因此也有时间将这个不成熟的故事磨砺得相对完善些。
其实各位可能看出来了,这个故事其实脱胎于《空中杀手》。本人也很喜欢这部动画,因此将类似的故事结构移植到了舰C设定里并且加入了自己的一些想法。我的初衷就是希望通过舰娘野分和雪风以及舞风长门矢矧这些可以说是一无所有的人的故事中重新发现人生的意义所在。故事的开始这些角色都抱有不同的信念,拥有不同的人生支柱。而在故事冲突的推进中雪风和野分两人终于靠爱与希望获得了救赎。尽管有人付出了生命的代价,但相互支撑的二人永不孤独。希望各位也能体会到这篇小说中的爱与希望。
写作的这段时间内,我能感到自己仿佛就和故事的两位主角一起生活,她们的一言一笑都历历在目。在她们的身上也投射了本人的影子。尽管故事的背景设定漏洞百出荒诞不羁,但我还是希望各位能够融入小说中所描写的那个世界中去并能像我一样体会主角的喜怒哀乐。最后也感谢各位能忍受本人幼稚拖沓的文笔,希望这些不会成为各位领略故事人物魅力的障碍。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