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姆罗·雷的演绎之道～古谷彻的演技与人物论～第七集：安彦良和与阿姆罗·雷

阿姆罗·雷的演绎之道～古谷彻的演技与人物论～第七集：安彦良和与阿姆罗·雷

▍在开启一切的『机动战士高达』(1979年)中，安彦良和先生担任了角色设计与动画导演。对于阿姆罗·雷这个在当时机器人动画中极为罕见的主角形象，安彦先生究竟是如何构思并设计出来的呢？本次特别项目中，我们采访了安彦良和先生关于阿姆罗·雷与古谷彻的演绎。

阿姆罗是纯粹的外国人

提及安彦良和，人们不仅会想到角色设计，更会联想到这位身兼动画导演、导演、演出、编剧等多重要职的超人创作者。从动画师第一线退居后，他更以漫画家身份活跃于业界，其描绘心中「高达」形象的『机动战士高达 起源』亦被改编为动画。在『机动战士高达』之前，安彦先生就曾设计过多部机器人动画的主人公。那么对于这个内向且缺乏英雄气质的阿姆罗·雷，他究竟作何考量？

安彦：当时所有作品都充斥着相似的形象。该说是热血还是好战呢？总之充斥着阳刚味十足的角色。毕竟要驾驶巨型机器人对抗外星人，视觉呈现如此也情有可原，但说实话我确实对这类设定感到厌倦了。

那么阿姆罗·雷——或者说『机动战士高达』的角色设定又如何呢？这完全是另一种风格。这些角色塑造的基础，当然源自富野喜幸(现名：由悠季)先生的构思。并非我添加了「设定成这种性格」之类的想法，百分之百是富野印记(笑)。当时存在一份记载角色构想的「富野备忘录」，其行文风格一如既往地晦涩难懂，但正因晦涩反而别具趣味。虽说不清缘由，我就是直觉认定「这个不错」，于是毫无保留地采纳了。

至于富野先生是否对角色设计提出过要求？我记得并没有。或许该说是心有灵犀吧，特别是阿姆罗的设计，记得一次就通过了。记得当时只画了铅笔稿，简单用马克笔上色而已。其他草稿之类的，我完全不记得画过几张。

——富野导演的备忘录里写着具体指示吗？

安彦：备忘内容我记不清了。毕竟那文字实在晦涩难懂(笑)。但能读懂他追求颠覆性突破的真实意图，而我对此深表赞同，所以绘制起来毫不费力。尝试这类创新时，民主化的创作现场反而行不通。若拘泥于多数决原则，就不可能诞生优秀作品。某种程度上，允许存在独裁性。当认定方向正确时，团队只需选择跟随或退出。虽然我在细节部分也提出过意见，但整体上都按富野先生的意愿推进，现场氛围也是他不会对我们指手画脚。

——安彦先生为塑造阿姆罗的特征考虑了哪些要素？

安彦：首先是外国人身份，其次是阴郁性格。仅凭这两点就构成了前所未有的角色。当时机器人动画的主角必须是日本人，性格也多是开朗活泼的青年或少年。这其实是赞助商的要求——目标观众是少年群体，他们希望吸引孩子们购买周边玩具，因此设定必然如此。至于阿姆罗的外国身份，为应对赞助商质疑，我们甚至准备了「安室岭」的音译假名，打算设定他为故乡在鸟取县的日裔二代。但在我和富野先生心中，阿姆罗始终是彻头彻尾的外国人。

阿姆罗这个角色彻底颠覆了以往主角的形象

——阿姆罗与卡玛丽亚(阿姆罗母亲)分别的场景是在鸟取沙丘吗？

安彦：阿姆罗的母亲是躲回鸟取老家避难了吗？分镜剧本里确实标注了「山阴」。不过呢，明明如此谨慎安排，赞助商却毫无异议。结果反而成了徒劳的功夫。当时电视台和赞助商都认定动画主角必须是日本人。然而阿姆罗·雷这个角色却完全背道而驰——阴郁内向、痴迷机械、朋友稀少、性格乖戾，动不动就闹别扭。阿姆罗这个颠覆传统主角形象的角色设定，我完全赞同。直接刻画情感表达笨拙又天真的少年，在当时的动画作品中实属罕见。我自己也参与过几个动画项目的创作，但从未想过要塑造这样的主角形象。

——那么其他主要角色呢？安彦先生对女性角色似乎有特别讲究？玛姬路达・亚伽恩、拉拉·辛，还有克劳蕾·哈蒙这些角色，都是直接用了富野老师的草稿。我只需说声「好的，我来处理」，然后直接进行精修就行了(笑)。

——富野导演经常亲自绘制分镜呢。

安彦：能画得这么好的导演实属罕见。作为接手分镜的人，能省去许多无谓的修改环节，导演会画画真是帮了大忙。正如大河原邦男先生所言，机械设计也是如此。像机动装甲这类天马行空的造型设计，全都直接沿用了富野先生的草稿。比如扎古雷洛之类的(笑)。大河原先生也是个爽快的人，总会边说「这样可以吗，富酱？」边利落地完成清稿。从这个意义上说，『机动战士高达』的制作现场堪称默契十足的阿吽呼吸(※)。

※指两人以上共同做事时，在时机和节奏上彼此配合默契的状态。「阿吽」源自佛教术语「真言」(佛陀的真实之言)，其词源据说是梵语。

对机器人动画主角形象感到厌倦

——阿姆罗·雷这个独特角色，是否对您后来的作品产生过影响？比如说会刻意塑造类似性格的角色之类。

安彦：虽说后期作品，但我属于寡作类型，『机动战士高达』之后虽然还做了十年动画，但作品数量屈指可数。况且我并非刻意追求创新，自然无需塑造阿姆罗那样的特立独行者，后续主角多是普通少年或日本人。

这恰恰说明我对机器人动画的主人公形象已深感厌倦。虽然感觉创作过很多，实际数量并不多。『勇者莱汀』和『超力电磁侠 孔巴特拉V』之类的作品，也就这些吧？当然，有些项目并未面世，所以在我自以为是的心里，感觉自己创作过不少呢。况且其他节目里的主角也千篇一律，更让我对这种角色设定感到厌倦。

——确实，1970年代热血型主角占多数呢。

安彦：我认为『魔神Z』的影响相当巨大。更早之前还有『铁人28号』等作品，赞助商和电视台都希望沿袭大热先例的同时注入新意，因此角色雷同在所难免。这种趋势至今依然存在呢(笑)。

阿姆罗是以红发形象设计的

——阿姆罗的发型很有特色呢。

安彦：是自然卷哦。我参考的是小说『胡萝卜须』(※皮埃尔-儒勒·雷纳尔著)的封面插画，设定为顶着红褐色卷发、性格不太开朗的少年。我曾对富野导演说过「就是『胡萝卜须』那种孩子吧？」，当时他没说什么，但最近某次机会里却抱怨「设计成这种卷发让作画团队很头疼」。现在才提这事啊(笑)。

——阿姆罗是红发呢。

安彦：没错。虽然经过各种妥协变成了棕发，但原本的设计是红发。我在签名色纸上随手画的阿姆罗大多是红发，用的也是相当明亮的红褐色。或许该说是红褐色，或者偏橙色的感觉吧。我认为通过这种异国特征和「阿姆罗·雷」这个名字，能让观众直观感受到「他不是日本人」。记得最初有反馈的观众们，对这些新元素都接受得相当自然。

——原来如此。

安彦：另外电视台和赞助商分别是名古屋电视台与三叶草公司也很关键。要是全国联播从一开始就有万代这样的赞助商，作品可能就截然不同了。从这个角度看确实很幸运，但反过来说，作为地方电视台在黄金时段播出也令人忐忑。不过我始终认为『机动战士高达』是部开创性的动画，收视率不可能一开始就高，只要作品能通过电波传播出去就成功了，所以并没有这方面的担忧。

我完全不知道古谷彻先生参加过试音

——对于古谷彻先生为阿姆罗配音这件事，您当时作何感想？

安彦：我一直不知道古谷先生是通过试镜获得阿姆罗这个角色的。即便在1979年，古谷先生也因『巨人之星』中星飞雄马的配音而声名远扬，我原以为是制作方主动邀约的。当时节目试图开创前所未有的新领域，我以为至少会启用知名演员来制造话题性。或许该称之为「一点豪华主义」吧。但听古谷先生亲口讲述试镜经历时，得知他看到我画的草稿后心想「啊，这可不是美少年」，反而因此产生了演绎的渴望。听到这番话我大为震惊。不过话说回来，主角的形象让人第一眼就觉得「这可不是美少年」，这种设定也挺有意思的嘛(笑)。

——古谷先生曾谈到第一印象是「与以往热血主角截然不同的普通少年」。

安彦：能一眼捕捉到这种差异令人欣喜，也证明古谷先生的审美何其敏锐。对了，池田秀一先生也参加过阿姆罗的试镜吧？

——据说如此。夏亚的角色似乎是顺便试演的。

安彦：这故事也很震撼啊。我虽不知晓池田先生童星时期的事迹，但考虑到他如此辉煌的职业生涯，原以为是制作方主动邀请他出演夏亚的。所以无论是古谷先生还是池田先生，我完全没想到这些大牌明星竟是通过试镜获得角色的。

古谷先生真是个有胆识的人啊。

——当时您与声优们的接触机会不多吗？

安彦：当时我作为动画师参与制作，根本没机会见到声优。既不去配音现场，也只在工作室埋头作画。正因如此，我第一次听到阿姆罗和夏亚的声音是在节目播出时。我原本好奇阿姆罗的声音会是怎样，结果听到那句「哈罗，今天也很精神呢」的开场白，立刻就觉得「啊，果然是星飞雄马啊」(笑)。

古谷先生的声音极具个性与特色，所以难免会带着先入为主的印象去听。后来我才知道，他当时为塑造阿姆罗这个角色付出了巨大努力——要打破如此根深蒂固的既定形象，绝非易事。虽然初次听时感觉他就是星飞雄马，但随着剧集推进，我逐渐意识到古谷先生正竭力演绎阿姆罗，明白这是在刻意进行形象转换。

——安彦先生心中是否存在阿姆罗的声线印象？

安彦：其实并无特定印象。我对声优圈了解有限，听觉也算不上敏锐(笑)。不过神谷明先生常为机器人动画主角配音，我预感阿姆罗的声音应该与之不同。

记得也是从古谷先生那里听说的，当初似乎有人提议「请神谷先生出演」。倘若由神谷先生演阿姆罗，作品呈现的效果肯定截然不同。不过话说回来，古谷先生不也曾凭借星飞雄马这个角色大获成功吗？他参演过无数作品，积累了深厚的职业积淀。作为演员，舍弃既有形象为阿姆罗角色彻底转型，这本身就是一场惊人的冒险。稍有不慎就可能失去国民级人气角色。古谷先生竟甘愿承担这种风险挑战角色塑造，实在令人钦佩其骨气。

说来惭愧，我真正与古谷先生深入交谈竟是十年前的事，那还是初次正式对话。当时是在某个活动现场，此前我们仅限于寒暄。那次我得以听他讲述漫长演艺生涯的艰辛与角色塑造的苦恼。记得有次乘电车前往福井方向，突然有个晒得黝黑的棕发年轻人朝我喊「啊，你好」。我当时心想「这冲浪板小子是谁啊？完全没印象」(笑)。后来才知道他是位风帆冲浪运动员。

聊着聊着话题转到东京奥运会(1964年)，我说那时自己还是高中生，古谷先生竟说「我也在外景地看过呢」。「外景地！？」我当时就想这人到底几岁就开始工作了(笑)。池田秀一先生也以天才童星闻名，两位的职业生涯真是了不起啊。

『机动战士Z高达』里变成大叔的阿姆罗

——后来续作『机动战士Z高达』播出时，安彦先生仅以角色设计师身份参与。设计七年后的阿姆罗·雷时，是否遇到过困难？

安彦：当时，年过二十意味着成为大人，换言之就是变成大叔的代名词。所以设计上确实有些棘手。要保留原角色印象的同时表现年龄增长，技术上可以通过拉长脸型等方式处理，但前作所有角色都必须老化，这确实是个难题。

——如今回想当年「20岁就是大叔」的观念，着实令人感到不可思议。

安彦：那是因为节目面向儿童观众。观众是孩子，英雄自然就得是十几岁的少年，年龄上限必然是17、18岁。所以超过这个年龄就成了大叔。当时所谓的「高年龄层目标观众」指的是初中生和高中生，可不是现在40、50岁的大叔们。大学生虽然还是学生，但毕竟是成年人，属于高年龄层目标观众之外的群体，本来就不是主要受众。

——也就是说『机动战士Z高达』这部作品，是以未看过前作『机动战士高达』的年龄层为目标受众？

安彦：理论上确实如此。卡密儿·维丹和花·园丽都是十几岁的少年少女，故事也围绕着这个年龄层面临的问题展开。不过嘛，毕竟是让大家苦等多年的续作。老粉丝们肯定也会看的。

不情愿接手的『机动战士Z高达』

——『机动战士Z高达』时期是否也存在类似「富野备忘录」的东西？

安彦：这个嘛，说实话和『机动战士高达』时期截然不同了。我个人原本没打算制作『机动战士Z高达』，纯粹是被迫接手的。虽然拍续集本身没问题，但我深知续集创作的艰辛。毕竟在剧场版『再见，宇宙战舰大和号 爱的战士』里，主要角色几乎全数阵亡，结果大家却若无其事地让他们复活，直接衔接电视系列续篇。我认为不能再重蹈这种覆辙，所以阿姆罗和同伴们并未真正死亡，甚至连夏亚也仅通过剪影暗示(※指剧场版)可能还活着。这样续作就能继续了，我心想只要有人接手就好。以富野先生为核心，让想做的人聚集起来制作续作就行。我当时抱着「不参与但也不干涉」的态度，结果他们迟迟不制作啊(笑)。那部作品究竟为何拖了五年才问世呢？

——富野导演那段时间一直在推进原创项目。

安彦：没错。『传说巨神伊迪安』『战斗装甲Xabungle』『圣战士丹拜因』之类的，他大概也是出于某种执念吧。我可不只是『机动战士高达』这一手，绝不会轻易拍续集。当时我也正在制作『宇宙先锋』『巨神高古』和漫画『亚利安』，觉得没必要再沿用『机动战士高达』的模式了。毕竟我自认开创了新模式，或者说参与了开创，所以根本没打算再拍类似『机动战士高达』的作品。我认为谁来做都无妨。毕竟像『银河漂流』这类作品，其项目初衷不就是复刻『机动战士高达』吗？这本身无可厚非。只是我个人不愿重复相同模式罢了。当时强烈渴望挑战新事物，也认定不会出现第二条鲫鱼。但万万没想到鲫鱼竟如此之多啊(笑)。

『机动战士Z高达』制作现场

——您参与『机动战士Z高达』角色设计时，当时是什么情况呢？

安彦：正如我别处提过的，『机动战士Z高达』的经历只剩下不愉快。因为富野导演完全变了个人。当初制作『机动战士高达』时，无论是阿姆罗的角色塑造还是其他方面，我们都心意相通。能心领神会地沟通，堪称同志般的关系。

然而到了『机动战士Z高达』，他首先拒绝与我交谈。当我说「想见您」时，他竟回应「预约再谈」。但我曾不顾劝阻直接前往他的工作室。结果他摆出一副困扰的表情呢(笑)。尽管如此我仍厚着脸皮闯入交涉，但那次竟成了唯一一次。在『机动战士Z高达』制作期间，我与富野先生的对话仅此一次。富野先生也是个历经磨难的人，或许当时有些迷失自我吧。『机动战士高达』的成功让他多年的艰辛终于得到了回报。

话说回来，正因如此，在『机动战士高达F91』制作时我才提出「若要开会讨论就必须参与角色设计」。既然连讨论的机会都没有，那干脆不参与。于是我们开了会——富野先生、大河原邦男先生、日升公司的山浦荣二先生和我，四人共同参与。不过啊，富野先生开会时根本不看我们这边。他总在打字机前埋头工作，只敷衍地应几声。这种情况还能叫开会吗(笑)。

但比起连见面沟通都做不到的『机动战士Z高达』时期，已经算好多了。这或许是老生常谈了——我曾画过柯瓦特罗·巴吉纳的线稿。给线稿上色时，他们竟把双臂涂成了肤色。这怎么可能啊(笑) 。他又不是那种会裸露双臂的肌肉男角色，而且天冷的话肯定会冻僵吧(笑)。所以我指出这是配色错误。结果上色负责人说「导演已经批准了，无法修改……」。连这种小事都无法修正的工作现场。这种现场差异正是『机动战士高达』与『机动战士Z高达』的区别。所以直到现在，我画柯瓦特罗时依然会把手臂涂成红色呢 (笑)。不过嘛，反正也没什么机会画。

阿姆罗·雷的瞳色究竟是蓝还是黑

——安彦先生在自己的作品『机动战士高达 起源』和『机动战士高达 库库鲁斯·多安的岛』中也亲自负责角色设计。

安彦：这个部分既有我自己设计的，也有请寿司先生协助完成的。我之前并不知情，但据说寿老师原本是漫画家，在动画行业的经验并不丰富，对此我深感抱歉。虽然多次对他说过「最好别太深入参与这方面的工作」，但他似乎意外地乐在其中(笑)。不过既然要做，我建议他别沦为万能助手，要么就要求担任导演之类的(笑)。

——关于阿姆罗的设计，这些作品是否充分展现了安彦先生想表达的理念？

安彦：其实并没有特别想表达的东西。

——比如阿姆罗的瞳色从黑色(深棕)改成了蓝色。

安彦：阿姆罗的眼睛是蓝色的吧……咦，不是吗？是最初的『机动战士高达』吧？咦，原来如此。这可能是我第一次知道(笑)。我平时不太关注这些细节，所以一直没注意到。可能和发色一样，在某个环节做了妥协吧。但原本设定是红发蓝眼，一眼就能看出是外国人的外貌啊。(看着参考图)嗯……不过这不算是青黑色吗？该说是蓝黑色吗(笑)。

——青黑色……吧……您觉得呢？我倒觉得更偏黑(苦笑)。

安彦：啊，原来如此。正因为一点点地妥协，这些细节的累积才导致了变化吧。就像设定成日裔二代那样，或许是想刻意模糊界限。虽然画法也有影响，但其实也有种偷懒的方式——把瞳孔涂黑，只让眼白部分保持蓝色，不过那个年代可没有这种技法呢(笑)。在我印象里阿姆罗是蓝眼睛配红卷发的形象，所以看到这个设计有点意外呢。

『库库鲁斯·多安的岛』中的阿姆罗

——在『机动战士高达 库库鲁斯·多安的岛』中，阿姆罗的身材比例似乎有所变化，显得更像个孩子了。

安彦：那是因为他身处孩童群体中才会这样。在那个孩童群体里，他虽是兄长，但与其被孤立，不如主动融入圈子。所以他变得更像孩子，才能回归15岁少年的本真。而在白色基地或军队中时，他反而会刻意成熟，迎合周围的成年人。况且作为某种意义上的英雄，变得成熟也是理所当然的。所以那才是阿姆罗最真实的模样。

——古谷彻先生的演技如何？

安彦：他竭力不辜负四十年前的形象，这份努力令人肃然起敬。不仅是古谷先生，其他声优也同样为守护角色形象倾注心血。人通常最了解自己，却唯独听不清自己的声音。「原来我的声音是这样啊」——他们必须掌控这种声音来演绎角色，想必付出了巨大心血。

——听说古川登志夫先生因凯·西登的表演被您训斥过。

安彦：哪有这种事啊(笑)。不过是出现小失误罢了。古川先生是录音首轮登场，且是单独录制，我只是解释了些细微差别。像我这种在补录现场完全是旁观者的人，怎么可能发火呢(笑)。录音导演藤野(贞义)先生全权负责，我基本不会插手。不过我和藤野先生的要求也并非完全一致，偶尔会产生分歧。那次就是碰巧在录音室里交流了意见。

关于声优的嗓音——这和古谷先生的情况不同——我常觉得池田秀一先生的声音很神奇。池田先生平时说话带着大叔腔(笑)，粗犷的嗓音让人怀疑「这人演夏亚？」，可一旦配上画面就神奇地化身为夏亚了。古谷先生的声音则完全保留着当年的状态，让人瞬间产生「啊！古谷先生来了！」的共鸣。想必他为此付出了大量练习吧。古谷先生的声音极具辨识度，即便只是旁白，只要听见就能立刻认出——连我这种对声音迟钝的人都能分辨。

——最后请问，绘制阿姆罗·雷时有什么诀窍吗？想请教如何通过技术手段还原阿姆罗的特征。

安彦：阿姆罗的精髓……说来惭愧，当有人指出「这张画不像」时我无话可说(笑)。其实不仅限于阿姆罗，我总觉得自己画的角色理应是标准答案，但回头审视时才发现差得远呢。阿姆罗的特征固然有发型，但关键还是眼神。那种阴郁的眼神，或者说三白眼的眼神特征，才是展现阿姆罗精髓的关键。

不过这类特质会随作画时期的变化而改变，所以没有固定诀窍。注意不要画得太长脸，反之画圆脸又会显得稚嫩——毕竟15岁的少年表情会随环境变化。阿姆罗尤其存在不同年龄的设计版本，稍有失衡就会显得格格不入。不过我总强调眼部特征，却连眼睛是蓝还是黑都没搞清楚，说服力恐怕有限呢(笑)。

古谷彻寄语

安彦老师的分享让我获益良多，真是大开眼界。我从未意识到「阿姆罗是彻头彻尾的外国人」——毕竟台词都是日语嘛(笑)。红褐色头发配蓝眼睛(动画里是黑的)——完全没想到您当时有过这样的构思。

另外，安彦先生提到对传统机器人动画的英雄形象感到厌倦，渴望挑战全新类型，这与我的想法完全一致，着实令人惊讶。虽然富野导演也说过类似的话，但得知各位都怀有相同理念，实在令人欣喜。正是凝聚了这样的热情，才诞生了那部杰作吧。安彦先生所说的「默契配合的创作现场」，这个比喻既贴切又令人深有共鸣。

您对我给予的高度评价也让我非常高兴。电车上的对话我也记忆犹新，不过那段时期我正痴迷风帆冲浪，所以皮肤晒得很黑呢。听到第一声就认出是星飞雄马的声音，倒让我有点意外(笑)。但能被如此精准地辨认出声线，实在令人欣喜。

至于柯瓦特罗·巴吉纳手臂的颜色细节嘛，原来还有这般渊源啊(笑)。能和安彦先生聊到这些细微之处实属难得，对我而言也是极富趣味的谈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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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刊登于Febri(2022年12月19日)，原标题「アムロ・レイの演じかた～古谷徹の演技・人物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