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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动战士高达外传:蓝色命运 第七章 蓝色的宇宙

翻译 by CraftV

第七章 蓝色的宇宙

被夺走了二号机的我们这个部队,被命令进行善后处理。

联邦对EXAM的进一步开发,显然不得不就此搁置了。在这个研究设施里只有克尔斯特·莫杰夫本人对EXAM系统有深入了解。吉翁的流亡者里除了罗伦外,还有几个人,但他们并没有掌握整个系统。所有细节都被藏在这个叫克尔斯特·莫杰夫的男人的脑子里。

但是那个克尔斯特死了。

现在,联邦所拥有的不过是半途而废的EXAM搭载机。这种能产生巨大战果的机体控制系统,就算启动,也只能正常运行五分钟,超过这个时间就会过热,是随时都可能暴走的机体。

看来,在上层部门推进这项开发的人们正面临的,恐怕也是热潮即将消退的预感。青蛙老爹告诉我们,下一个任务是阻止吉翁的EXAM开发。也就是说,命令的内容是夺回二号机或将其摧毁,这不过是单纯的善后任务罢了。

从实验吉姆的部队,到全员精英驾驶员的EXAM搭载机实验部队,我们最终沦落成了单纯的讨伐队。所以在传达命令的毛准尉身旁的青蛙老爹比平时更加不悦,也无可厚非了。部队里面的人都在谣传青蛙老爹的升官路要断绝了,我也完全同意。最终,这个男人也是因为与『BLUE』的相遇而踏上了不同的人生轨道。

根据传来的情报,装载了二号机的米迪娅与撤退的吉翁军会合后,直接升空进入了宇宙。作为善后部队的我们当然也被要求升上宇宙。在宇宙战场已经开始反攻作战的现在,想让多余的部队进入宇宙是相当困难的。然而,我们头顶着的上层部门直属的光环在这个时候仍然留有效力。

数日之后,我们就摆脱了重力的束缚。

不过这个时候,部队的编制被大幅缩小了。帕克战死后也没有补充新人,MS驾驶员只剩下我、菲利普、萨玛纳三人。配备的机体是组装好的三号机和在到达宇宙后接收到的两台铁球,总共三台机体(吉姆似乎因为成为了所罗门攻略的主力,无论如何也调不过来)。机械师、通讯员也按照规模调整了。三号机的主任机械师阿尔夫留了下来,通讯员则是作为主任的安吉拉和助手的莫琳留下来了。支援车辆和直升机的人员,被认为在宇宙战斗中不需要,决定与米迪娅的飞行员一起转移到地面上的其他战线去。

最终变成了二十人左右的机械化混合小队的规模。即使同伴们并非战死,眼熟的面孔减少也让人感到寂寞。战争结束后一起喝一杯吧,彼此相互道别着,我们分别了。即使能活到战争结束,也不知道这个约定能否实现。只是,那时候我想这么说,也只能这么说。

把我们带上宇宙的穿梭机被萨拉米斯回收。萨拉米斯是在70年代军备增强计划中服役的巡洋舰的型号。尽管进行了相当大的整修,但鲁姆战役后联邦的宇宙战力相当不足。这艘船也被要求尽可能快地前往所罗门。

也就是说,我们必须在所罗门的战端开启之前收拾好残局。收拾好残局就意味着夺回二号机或将其摧毁。

尼姆巴斯从宇宙出发后的移动路线也在这个阶段得到了确认。他的部队用子姆塞脱出大气层,被近地轨道的姆塞回收,朝着SIDE 5的方向前进。根据情报,在这个曾经被称为鲁姆的宙域中,存在几个被吉翁的新人类研究机构用于进行实验的殖民卫星(这是与克尔斯特·莫杰夫一起流亡来的人提供的信息,准确无误)。那么,尼姆巴斯是想把二号机作为伴手礼带回去。

到SIDE 5所需的时间大约是六十小时。

趁着追击的空隙,我们进行了宇宙战斗的训练。菲利普和萨玛纳都有驾驶宇宙战斗机作战的经验。铁球虽然是MS,但构造相当简单。只有一个球形的主体,一门火炮和两只机械臂。机体的操作更接近战斗机。

真正麻烦的是我驾驶的三号机。虽然之前有过模拟的经验,但这是我第一次真正用MS进入宇宙。

在宇宙空间中,使用推进器和副燃烧器进行所有姿态控制会造成很多浪费。推进剂会在几分钟之内消耗完毕,之后就只能靠惯性前进了。MS通过采用叫做AMBAC的系统来解决这个问题。AMBAC(Active Mass Balance Auto Control)利用了机体的一部分会在反作用下向相反方向移动的性质,不使用推进剂,而是通过移动MS的四肢来进行方向的转换。即使是一百八十度的方向转换,利用这个系统的话就可以在三秒内完成。

而且和在地上使用的『BLUE』一号机一样,这架机体也是一匹烈马,规格远远超过了模拟器中输入的MS。无与伦比的G力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袭来。MS能够做出比战斗机更复杂的动作,稍有动作就会让胃部翻江倒海,有几次我甚至剧烈呕吐了。在没有重力的宇宙空间中这非常危险,很可能导致气道堵塞,一不小心就会窒息死亡(我在驾驶战斗机时从前辈那里学会了正确的吐法,所以没有这种危险)。

接过来自一号机的接力棒,阿尔夫继续担任三号机的主任机械师。他在这段时间里一直忙于检查机体,毕竟他自己也是第一次在宇宙中使用MS进行实战。每次我出去训练时,他都会改变各种设置。

说起来,大概是因为我在第一次出击中呕吐了的缘故吧,阿尔夫一定会在出击前对我说不要弄脏驾驶舱。打开舱门时,也会先确认我的状态。第一次那时,漂浮在空中的我的呕吐物砸在了他脸上。从他的这种态度上也可以看出,他对这件事非常不快。

改变的不仅仅是机体运动的设置。由于是宇宙战的规格,武装也有一些变化。例如,胸部导弹的数量增加了几倍,这是因为宇宙战规格的导弹比地面用的体积更小。因为既然是在无重力的、真空的宇宙空间中,进行方向的转换时,导弹装填的推进剂只需最少量就足够了。而且,爆炸产生的破片具有比地面更大的破坏力,因此虽然威力相同,但体积却更小。

在前进的过程中,我们与吉翁发生了两次交战,但并没有使用这些武装进行实战。只是小打小闹,用巡洋舰的主炮射了几发就各自撤退了。大概敌人也知道联邦要进攻所罗门,正在赶往那里准备防守。

快接近SIDE 5时,阿尔夫找我进行了一次谈话。

关于EXAM的。

他认为EXAM的失控是故意安排的。

“故意的?”

“是的。”他点点头,用比平常更低沉的声音说道,“你知道没有限制器的EXAM在那晚产生了什么结果吧?”

我只能默不作声地点点头。现在我已经能够多少理解那个驾驶员的精神状态了。大概那个驾驶员感觉到了和我打开EXAM的开关时一样的东西。尽管没有参加战斗,只是保持距离监视着战场,但他感觉到了我们的敌意。这和我在一瞬间想向萨玛纳发动攻击是一样的,尽管不是针对自己的敌意,但他却感觉到好像是针对自己的一样。

那个驾驶员的叫喊声现在还在耳边回响,但已经不再只有那个男人的声音了。我知道那是寄宿在搭载了EXAM的机体里的那个女人的声音。

那时候,他就是EXAM,EXAM就是他。所以他才选择保护头部而不是驾驶舱。

“我也不知道EXAM实际上到底是什么东西。”那个研究设施里的其他科学家也说了和阿尔夫一样的话。

“克尔斯特的说法是,EXAM不仅负责机体管制,而且能通过向驾驶员反馈信息,将机体和驾驶员连接起来,使其具有飞跃性的战斗能力……大概是这样吧。”

你怎么想?——阿尔夫暗示性地征询我的意见。

“不,”我纠正道,“装载了EXAM的机体绝不是超级机器。”

听到我反复推敲出的话语,阿尔夫看起来有点高兴。

“EXAM会选择人……是吗?”

对于这个问题,我不由自主地苦笑。脑海中浮现出了克尔斯特的遗言。

“我被EXAM选中了?”

“你是唯一一个启动EXAM并正常返回的人。”

我默默地摇了摇头。“吉翁那边也有这种人。”我补充道。

“那个叫伊夫利特改的机体的驾驶员。确实,那架机体也搭载了EXAM。”

“现在,他还在驾驶装载了EXAM的机体。”

当我说出“他”这个词时,我感觉到自己的声音中充满了杀意。这很不好,我想到。

“下面说的只是一个假设。”阿尔夫事先声明道。他认为这还不够,又补充道:“可能你会称之为技术人员做出的胡思乱想。”

“对克尔斯特来说,EXAM已经完成了。”

“完成?明明是会暴走的系统?”

“如果失控就是克尔斯特的目的呢。EXAM并不是没有完成,只是没有能够充分发挥其作用的机体和驾驶员而已。”

“但是,暴走的EXAM……”

阿尔夫打断了我要说的话,

“如果那是一个将人类变成杀戮机器的系统呢?”他说。

这样的东西在战争中真的需要吗?即使是与自己并肩作战的友军也可能杀死……暗自思索时,我想起了克尔斯特当时无意泄露出的话。

——所以,我准备好了EXAM。为了即将到来的战斗。

对克尔斯特来说这并不是为战争而准备的系统。

“克尔斯特追求的是,在系统暴走时也绝不会过热、坚固耐用的机体,以及能承受来自EXAM信息反馈的精神力量强大的驾驶员。”

“精神力什么的,我可没有那么高大上啊。”

“我也不喜欢这种精神论。”阿尔夫的声音很严肃,“但是,你承受住了两次EXAM启动。你就是被选中的人。”

为了成为杀戮机器?我本想反问,但最后还是把话咽了下去。

“当吉翁的EXAM装载机现身时,『BLUE』上的EXAM就会自动启动。”

“嗯。”

那时候,不只是我乘坐的机体做出了反应。二号机上装载的EXAM也在帕克作为驾驶员登机后,无视其意愿地启动了。

“我试着思考了一下那个现象,”阿尔夫说。“如果没有我设置的限制器,EXAM的启动就会导致暴走。如果那是克尔斯特有意为之,那么这种暴走是在感知到其他搭载了EXAM的机体时才会发生的,这件事代表着什么含义呢?”

“是为了让EXAM之间互相战斗而制造的?”

“或者说,EXAM的设定是,为了与类似于EXAM的存在作战。”

“新人类吗?”

阿尔夫显然也得出了同样的结论。他叹了口气说:“按照罗伦所说的,新人类是一种更梦幻般的存在。但对克尔斯特来说似乎不同。他只认为那是一种战斗能力突出的新型人类。恐怕克尔斯特被新人类会将人类毁灭这种恐惧所控制了……你听说过克尔斯特在吉翁时代发表的论文题目吗?”

“没有。”

“《人类能成为EXAM吗》。”

“EXAM……”我感到一阵眩晕。

“克尔斯特打算用EXAM来测试新人类。”

所谓测试,大概就是战斗。如果通过EXAM引发出来的人类的战斗能力超过了新人类,那么人类就不会变成尼安德特人。

我的脸上不由自主地浮现出苦笑。

“所以克尔斯特比起我,还是选择了那个男人。”

阿尔夫沉默着,恐怕他也和我想到了同样的事情。

“准备二号机的也是克尔斯特吧?”

“是的。”阿尔夫意味深长地回答道。

“叫来尼姆巴斯·修塔森的也是克尔斯特……这个男人既不属于联邦也不属于吉翁啊。”

只要能测试新人类,不,只要完成能下达裁决的机体就好了。

由于联邦先进的计算机技术,EXAM系统相比吉翁时代在体积上大大缩小了。搭载的机体本身也拥有超过伊夫利特改的规格(当然,对博士来说,这仍然是一个没达到目标、非常不完美的机器)。

但是,要进行进一步研究的话,联邦的新人类研究又太慢了。所以克尔斯特再次试图倒向吉翁也就不奇怪了。对那个男人来说,与新人类的战斗才是目的,而吉翁和联邦之间的意识形态差异与他无关。尼姆巴斯·修塔森来到了地球,而且是为了追求EXAM而来,克尔斯特肯定认为这是一个好机会。说起来,克尔斯特似乎对我没有宇宙战斗的经验感到遗憾。

他把信息泄露给了吉翁。

召唤尼姆巴斯·修塔森,并在合适的情况下给予他宇宙规格的机体——

“与『BLUE』不同,我几乎没有参与二号机的开发。”阿尔夫说,“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我知道。也就是说,那是一架没有限制器的机体。

“你将与那个吉翁驾驶员驾驶的二号机作战。虽然可能超出了技术人员的管辖范围,但请不要介意我问一下……你能在五分钟内击落二号机吗?”

他的言外之意是问我还要不要在三号机上安装限制器。

“我先声明一下。”阿尔夫对我的沉默有些焦躁,“超过五分钟的话,不单单是机体不知道何时会过热呀。仅仅是根据目前的数据推测,你的精神也……”

我很清楚曾经坐上『BLUE』的驾驶员发生过什么。阿尔夫一直隐瞒着这一点,机体的极限运行时间被设定为五分钟并不仅仅是因为过热的原因,五分钟同时也是EXAM驾驶员的极限运行时间。

即使有限制器,那时候在驾驶舱也受到了EXAM的影响,我现在仍然记得一清二楚。对尼姆巴斯·修塔森燃起的杀意使我做出了拿枪射击的鲁莽举动。被EXAM放大的杀意附在了我身上。

“那时候的我还是我吗?”

拿着手枪、扣动扳机的手指无疑是我的。但是,那是否出自我本人的意志呢?确实,在那一刻我感觉到那是我自己的意志。现在也是,在我的内心深处仍然有着对他的无穷杀意。但是如果要说那真是从我内心深处,由我自己的意志产生出来的,那就叫人半信半疑了。那时的我,既不是“加岛勇中尉”,也不是“我自己”,完全是“另一个我”。

“五分钟内就能解决了。”

我打断了他的解释,坚定地回答道。

在萨拉米斯上,我被分配到的房间是一间单人房。同为驾驶员的菲利普和萨玛纳也有类似的房间作为寝室。通常来说尉官都会被分配单人房,所以这可以说是理所当然的待遇。我们本来是不属于这艘船的小队。如果这艘船上原本的机动战士小队在的话,那么这些房间将优先由他们使用。说到底,我们对他们来说不过是麻烦而已。

当然,在收拾完残局后,我们将与这艘船一起参加所罗门的攻略战。虽然说是顺其自然,但这艘船的机动战士小队也许就是我们来担任了(这样一来,青蛙老爹统领部队的地位就会更加摇摇欲坠了)。

在战舰前行的过程中,我们确认到尼姆巴斯·修塔森他们所在的殖民卫星了。

距离到达还有十个小时。我完成了最后一次训练,回到了房间。我打算在出击前睡觉,但怎么也睡不着。

萨拉米斯上没有重力区。宇宙空间特有的无重力状态支配着船内的一切,连寝室也不例外。身体固定式的床极其狭窄,似乎在暗示着在这里即使是睡觉也无法完全休息。

只要没有脚稳稳贴在地上的感觉,我就无法确定自己的位置。在没有重力的房间里,我一动不动地盯着天花板,思绪万千。无穷的思绪如同脱离了重力的束缚,像漂浮在空气中一样四散开来。

收拾完残局就意味着要与二号机对决。换句话说,这将是与尼姆巴斯·修塔森的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战斗。这次从机体性能上讲,双方是平等的,将要真真正正地考验我作为驾驶员的技术。

“作为驾驶员的技术?”

真会自欺欺人啊,我想。即使到了这个时候,我仍然试图避免与那个男人面对面。如果EXAM启动的话,不管怎样,我都会扣动扳机杀死他。不将他认为是一名吉翁的驾驶员,而是一个名叫尼姆巴斯·修塔森的人,我要杀死他。

必须杀死一个有具体面孔的人……否则我就会死。如果可以的话,我真希望能像以前一样把对手当成没有面孔的吉翁驾驶员来击坠。但是EXAM不会允许我这样做,在我的心中仍然有那时感觉到的杀意。

他是否也感觉到了同样的事情?这样的疑问浮现。

答案很明显,他不会对此抱有疑问。他不会烦恼杀意是否来自EXAM这样的事情。他能够断言吉翁摧毁殖民卫星的行为是正义的。即使用自己的机体捏碎叛徒他也不会有分毫的犹豫。

与我感觉自己被EXAM支配着相反的是,他可能认为是自己在支配EXAM吧。

他是裁决者啊。

——住手,尼姆巴斯。

那个女人的话在我的脑海中闪过,但却不如EXAM启动时那么清晰。那是来自遥远的记忆中的呼声,可以说是一个漂浮在无重力世界中的模糊的想法。

“那个女人是谁?”

他的机体里也有那个女人。那个女人就是EXAM吗?在敌意的笼罩下感到痛苦的少女,就是EXAM的本质吗?

床边的对讲机发出声音,这声音足以打断我的胡思乱想。“不要瞎想了。”我否定了自己的想法,按下了对讲机的通话键,上面显示了呼叫来自房间外的走廊。这艘旧船和米迪娅一样,房间里没有配备屏幕。

“什么事?”我带着询问的意味回答。

对面没有回答。对讲机的扬声器里只有沉默的空气流过。我犹豫了一下,问道:“莫琳?”

“对不起。”是她的声音在回答。不仅仅是按下对讲机后的沉默而已,单凭这个声音,我就能判断出她有点反常。我从床上坐了起来,两脚一蹬跳到门口,按下旁边的开关。门开得太慢了,我通过打开的缝隙瞥到门外的走廊。

莫琳可能是仓惶之间想从门前离开吧,但是却在不习惯无重力的状态下奔跑了,所以她飘浮在空中。虽然她一幅手忙脚乱的样子,但却不能按照自己意志操纵身体。恰恰相反,她的身体在原地打转。我朝她走去,抓住了她的身体让她停下来。突然察觉到手上有水滴的触感,惊讶和困惑涌上我的心头。莫琳的眼里有着泪水。我不知道为什么她哭了,但是我知道,现在绝对不能询问她为何哭泣。

我和她在走廊里站了一会儿。走廊拐角处有一位船上的乘员想向这边转弯,但看到我们后他就缩回去了。我不知道他是否看到了莫琳的眼泪,只是,我们之间的氛围促使他这样做。

“我可以进去吗?”莫琳小声说。

“嗯。”我简短地回答道,邀请她进入我的房间。

机械声响起,背后的门关上了。我们并排坐在床上。即使在无重力环境下,站着也让人不舒服。

莫琳坐下之后还在哭泣,每次闭上眼睛时都会有圆圆的小水滴圆圆飘到空中。她一边抽泣,倚靠在我身上的娇小的肩膀也一边颤抖。简直就像被带到陌生的地方而感到害怕的小动物一样。

“我父亲……”

她含糊地说道。我把手放在她肩上,这个简短的单词足以让我理解她眼泪背后的原因。我摇摇头示意她,不用说也行的。

但是,她不能不说。

她说她父亲阵亡了。不只是在流泪,她的声音也在颤抖。

“我好害怕。”她说道。“真的好害怕。”

当然,在以前的战斗中也有过几次面对死亡危险时感到恐惧。但现在感觉到的恐惧与以前不同——她这样说道。

她用双手环抱住肩膀。可能不这样做的话,她就无法抑制从身体内部产生的颤抖。

“在我完全不知道的情况下,身边的人消失了。”

到目前为止,在我周围有多少名战友消失了呢?有些人被敌人的炮火包围,有些人没能在预定时间内返回,他们的名字就这样从部队的名册上消失了。

她是通讯员。她在小小的耳机里听到过许多驾驶员的阵亡报告。但是,这可能只是她作为通讯员,在任务中经历过的事情。听到报告后,仅仅偶尔会沉默不语的,只是“莫琳·北村下士”而已。

现在因父亲去世而感伤的是莫琳·北村这个存在本身。她还不到二十岁,外貌都没脱去少女的稚气。那次在山丘边上自豪地和我谈论父亲的她,脸上充满了活力,话里话外都没有对父亲身处战场上的不安感。然而,死亡总是常伴我们左右。就像詹姆斯和帕克一样,我们随时都可能被死神抓住。无论她多么珍视那个人也不例外。

她忘记了这一点。

“我真是一个冷酷的人。”我又一次想到。尽管身旁坐着一个流着眼泪悼念死者的女人,我想到的却只是推开她。但是,温柔的语言,安慰的话语又能起到什么作用呢?我不知道如何治愈她的悲伤。除了默默地坐在她身边,我还能做些什么呢?

如果她是吉翁人,她的父亲是机动战士驾驶员的话,那么可能是就我带给了她这份悲伤。不,我按下的扳机已经在别处引发过不知多少这样的眼泪。

突然,我感觉手上多了一种冰凉的感觉。莫琳伸出了擦干眼泪的手指,微微颤抖着。

“我的手沾满了血。”

这个想法让我想把手缩回来。我没有触碰她的手的资格。

然而,我无法拒绝那只手。有没有资格什么的,都是只是我的自私自利,我只是不想直视自己过去的所作所为而已。真傲慢啊。

最后,在片刻的犹豫之后,我握住了她的手。

莫琳靠在我肩膀上,她头发的气味刺激着我的嗅觉。为了防止头发在失重状态下散乱,许多女性士兵都选择用发蜡固定头发。那就是那种气味。

一股甘甜的香气。

我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

她盯着我的脸。

我亲了她一下。

她的嘴唇微微动了。

拜托。

抱我。

我满足了她的愿望,再次把嘴唇压在她的唇上。

“勇。”她叫道。

这不是她平常的叫我的叫法,在名字后面没有加上军衔。但是我想,她需要的其实是“勇中尉”,而且,不是战斗中的“勇中尉”。不是被吉翁士兵的血弄脏双手的我,而是莫琳心目中的“勇中尉”。

要告诉她那并不是我非常简单。然而,她的手指紧紧地握住了我的手。这份感觉告诉了我她现在有多么的需要“勇中尉”,这比轻声细语地说出愿望还要来得更为有力。

在战争中,我的名字后面带着军衔,那就是我在战争中的面孔。这副面孔不能更具体了,否则我就无法和吉翁作战。因为,如果这样的话,我就只能承认吉翁的士兵在军衔以外还有另一副面孔。拥有具体面孔的人却不承认其他人的面孔,这就太过傲慢了。双方其实都是只要被枪打中就会流血的人类罢了。

所以,我想把“勇中尉”这个身份和我自己区分开。

然而现在,我非常珍视莫琳。虽然说莫琳需要的“勇中尉”并不是我,但我仍然想回应她对我的感情。

我把手轻轻放上她的胸口,感受到了一抹柔软的触感。莫琳淡淡呼出一口气,慢慢地脱下了衣服……真是矛盾,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矛盾的。

“尼姆巴斯·修塔森又怎么样?”这个想法在脑海的一角里闪过。那个男人会毫不犹豫地向敌人展示自己的样貌,还自报家门。在那个男人身上,“尼姆巴斯上尉”这个存在与尼姆巴斯·修塔森这个人完美地重合在一起。为什么那个男人能忍受这种事情?和身为敌人的我面对面,看见了我的样貌,为什么他不会对此感到恐惧呢?

也许能够驾驭没有限制器的EXAM搭载机的精神力量源泉就在那里。

——我是被选中的吉翁的骑士。

正因为可以如此断言,那个男人在使用EXAM的力量的时候才不会有丝毫犹豫。

莫琳的身体在我的怀抱里微微颤抖。啊,她是第一次,我这么想着,对着她的耳朵亲了下去。我问她,这样好吗。莫琳对我眨了眨眼,不紧不慢地点了点头。

我能说自己是被莫琳选中了吗?

我无法像那人一样断言,但也无法割舍她。

我突然觉得自己很自私。我在靠这种蹩脚的借口满足自己的欲望。

莫琳的身体缓缓扭动。好疼,她呻吟道……她的里面柔软又温暖。仿佛在担心下一刻我就会消失一般,她紧紧抱住了我。

没事的,我低声说道。

她年轻的肌肤上渗出了一层薄汗。

“活着回来,勇。”

事后,莫琳如此恳求我。

我会杀死尼姆巴斯的,莫琳。

我对她默默一笑。利用了她的悲伤的这份罪恶感留在我的心中。与在她身上感受到的温暖正相反,我的心慢慢冷了下来。

SIDE 5是鲁姆战役的舞台。吉翁的舰队试图在这里复刻殖民卫星坠落作战,与联邦的残余军力发生了冲突。我驾驶宇宙战斗机托利亚斯出击也是在这一带附近。即使到现在已经过去了近一年的时间,仍然可以从这里看出当时战斗的激烈程度。无数的残骸漂浮着,种类不分敌我,甚至可以说能发现所有参加过战斗的机体和舰船型号。不仅仅是武器,身着标准服的士兵尸体也随处可见。我也不知道要在战争结束之后等上多长时间,他们才有机会被回收。

殖民卫星也被卷入了战斗。镜片的残骸反射着太阳光,闪闪发光地漂浮着。保持原样的占多数,但也有一些停止旋转或者镜片无法运行的殖民卫星。

在殖民卫星坠落之前,有传言说这些殖民卫星内部和SIDE 2一样被灌入了毒气。即使是逃过一劫的殖民卫星也疏散了居民,现在里面已经没有人居住了。就算其内部还有着广阔的空间,也只能作为废墟漂浮在这里。

萨拉米斯避开漂浮物,朝着目标殖民卫星前进。事先已经在作战会议上宣布过不会将舰停泊在殖民卫星设置的宇宙港内。在到达一定距离后会放下MS部队,随后萨拉米斯将原地待机。与MS部队(我们)同行的将是阿尔夫乘坐的登陆艇,这是青蛙老爹的提议。如果吉翁的新人类研究设施在这里,那么是否能获得一些资料呢?当然,派普通士兵潜入的话,即使能发现资料也不知道有什么价值,所以命令阿尔夫前往(但是作为技术人员的阿尔夫有没有足够的眼力也是个问题。实际情况是因为没有其他合适人选才委派给他的)。阿尔夫对这个要求二话不说就答应了,他大概是觉得万一有关于EXAM的资料存在就好了。

我们的任务是吸引殖民卫星内部吉翁军的注意力。与此同时,阿尔夫和警备兵会一同潜入殖民卫星内部的设施,窃取资料。设施的概要已经知道了,是与克尔斯特一起流亡来的人们提供的信息,应该不会有错。

尽管如此,菲利普和萨玛纳驾驶的是铁球,不能进入殖民卫星内部。他们将在外面进行佯攻。进入其中战斗的只有我驾驶的三号机。

本来的任务是处理被夺走的EXAM装载机,现在因为青蛙老爹的提议,感觉这反而变成了次要的。据他说,无论如何,只要我们开始交火,那家伙就会现身。

“你的机体似乎能和那家伙相互吸引呀。”

一如既往,青蛙老爹平静地说出了施虐狂一般的话。

在到达预定位置之前,我们驾驶员就要乘上MS。这是为了以防万一敌方提前发现我们并发动攻击。

在气密室里穿上标准服后,我们互相确认是否存在问题。戴上头盔之后,要检查能否正常降下面罩、颈部是否留了缝隙等事项,如果出击之后头盔出问题就要命了。检查完后,再次取下头盔,挂在脖子后面。即使在地面上也是如此,一直戴着头盔并不是什么好事。大多数驾驶员在不需要时都会取下来。虽然看起来有些多余,但为了事前检查还是必须先全副武装起来。

检查结束后,菲利普要求萨玛纳先走一步。对疑惑的萨玛纳,他说和我有话要说。

两个人在气密室里独处,菲利普向我露出了平时看不到的认真的脸。

“闭上嘴让我打你一拳。”他说。

我大概知道原因。菲利普知道了那件事。

我吸了口气,回答说好。我看到菲利普紧握着包裹在标准服中的手。

啪——听起来就没什么力道的拳声。菲利普的拳头在我的面前停下了,只是轻轻地碰了一下。就是这种感觉。

我本来已经做好了准备的,我不由自主惊讶地看着他。

“嘿嘿,如果你还想被打,我会打的。”菲利普摆出了拳击的架势。

“不,你的拳头很厉害呀。”我委婉地拒绝了。

“真没想到你会这么做。”

我对菲利普的话保持沉默。

“嗯,现在你可不能死了。收到护身符了吗?”

我苦笑着。菲利普轻轻拍了拍我的胸口说:“莫琳是个好女孩。”与表情相反,他的声音非常认真。我感觉自己充满罪恶感的内心被他看穿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与此同时,菲利普正准备离开气密室。感觉在他背后说出真相会让事情变得更糟糕,我默默地跟上了他。

走到格纳库时,率先一步到达那里的萨玛纳问我们刚刚在谈论什么。菲利普说,

“我把护身符给了勇。”他一边说着,一边用寻求我的同意的眼神看着我。

我摸了摸刚刚被他的拳头碰到过的脸颊,说道: “确实,也不能说那东西不是护身符。” 萨玛纳听了我的回答后笑了。明明平时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也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奇怪的地方去。

萨拉米斯现在已经算是旧型舰了。也没有专门为机动战士准备的格纳库,这里原本应该放置的是宇宙战斗机之类的东西。一眼就能看出来,现在的样子是为了运用成为敌我双方主力武器的机动战士紧急改造的。

格纳库里的铁球虽说算是机动战士,其实更类似于大型作业用太空舱。除此之外,三号机显然被放置在一个非常狭窄的角落里。我对着甲板两脚一蹬,朝自己的机体飘去。

阿尔夫看到了我的身影。他似乎正在对三号机进行最终检查。他一边喊着我的名字,一边从三号机那边飘了过来。我伸出手把微微偏离正确航向的他拽了回来,帮他扶靠在驾驶舱的边缘。

“总是不适应宇宙空间啊。”阿尔夫随口找了个借口,推了推眼镜。当我问他有什么事时,他仰望着三号机的头部。

“留给联邦的EXAM,这家伙就是最后一个了。现在克尔斯特死了,它完全成了一个黑匣子……别弄坏了。”

“这是你作为技术顾问的心愿吗?”我确认道。

“这是罗戈金上尉的要求。”阿尔夫回答道。大概就是这样吧。

阿尔夫稍微停顿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 “能承受住EXAM考验的驾驶员,在联邦里也只有你一个。”

他的语速只是稍微快了一点点。阿尔夫可能觉得和别人谈论与工作无关的话题很羞耻吧。所以,他的话语变得非常拐弯抹角,而且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语速。

“那也是罗戈金上尉的要求吗?” 面对我的问题,阿尔夫把手伸进头发里揉了揉。没有被发蜡固定的头发随着手指的动作摇曳着,像海草一样摇曳着。也许这对他来说是一个不太合适的提问方式吧,阿尔夫可能真的不擅长这种交流。

“谢谢你。我不会弄坏它的。”我说道。

“坏了可没的换啊。” 阿尔夫一边用双手按住凌乱的头发,一边回答道。

离出动还有大约五分钟左右。我戴上头盔坐在驾驶舱里,系紧安全带,检查仪表,做的比平时更加认真。虽然进行过多次训练,但对我来说,这是第一次在宇宙中进行机动战士的实战。

“而且,也许这会是最后一次。”

说我有死亡的预感就太夸张了,这是更加朦胧的感觉。我有过类似的感觉,在加利福尼亚基地的讨伐战时也有过一次。但是,这次的感觉有些许不同。与我的生死无关,是所有的事情终将得到了结的感觉。

我要与尼姆巴斯·修塔森决一死战——我想是因为这个原因。这次我们用的是完全相同的机体,拥有相同的机体控制系统,相同的规格。但唯一不同的一点是,我有时间限制。

“真的只有这么点不同吗?”

突然,我有了这样的想法。仅凭驾驶员的能力就能决定胜负吗?

关上舱门后,莫琳的脸出现在操作监视器上。

“一〇一,出击准备已完成。”她告诉我。

出现在监视器上的脸,并不属于作为下士的她,而是属于她本人的。

“勇……”她想对我说些什么。我用手势阻止她继续说下去。我把左手放在胸前,然后竖起大拇指,点了点头。

她明白了我的意思。虽然没有说出口,但她微笑着,笑容里还夹杂着一丝羞涩。

只有她、我和菲利普三人知道在标准服下面藏着什么。

那个殖民卫星的周围有相当多的漂浮物。可能是从发生战斗的宙域漂来的吧,这个殖民卫星本身并没有直接受到战斗造成的损害。

可能是被漂浮物碰撞造成的吧,许多镜片都被损坏了。这样的话,看来就算镜片能正常反射阳光,里面也应该像黄昏时分一样昏暗。殖民卫星的外壁也伤痕累累,就像被鞭子抽过一样,让人看了都觉得痛。

米诺夫斯基粒子的浓度很低,但是由于这些巨量的漂浮物,电波探测无法发挥什么用处。

将推进器开到最低限度,我们附着在了殖民卫星表面上。与菲利普和萨玛纳的铁球分开后,我和登陆艇一起前往外壁上的一个作业用舱口。殖民卫星的宇宙港口现在应该停靠着运送尼姆巴斯·修塔森等人的吉翁舰艇,选择从这里潜入是一个好计策。

在殖民卫星建设过程中使用了作业用机器(当然,当时的作业机并不是像我现在驾驶的机体那样是人形。它长得更像铁球,或者说就是一个长着机械臂的宇宙舱)。为了开关舱口而设置的旋钮大小和三号机的机械手正好匹配。

我打开舱口,进入内部。确认没有敌人的存在后,我督促登陆艇继续前进。这个区域并没有为了产生人工重力而进行旋转。我和登陆艇一起打开了几个舱口,进入了殖民卫星内部。作业用通道在殖民卫星建成后就几乎没有被使用过,因为通常会从宇宙港口出发进行外壁的维修。

殖民卫星是按照殖民卫星公社的标准建造的,与作战会议时发放给我们的设计图完全一致,所以绝不会迷路。当然,机体计算机中也存储着同样的数据。

最终我们到达了有空气的区域。留下几名乘员留守后,阿尔夫和警卫兵从登陆艇上下来了。他们的标准服背后装着太空移动器。确认潜入的准备一切就绪后,我和他们分头前往居住区。阿尔夫他们将使用电梯下降进入其中。

我贴着墙壁蹲下身子,打开了通往居住区的舱门。可能由于存在微小的气压差异吧,我发现有风从舱门吹了进来。

作业用通道的出口位于圆筒形的殖民卫星中央位置。一条笔直延伸三十公里左右的人造大地展现在我的面前,天上飘着淡淡的人造云,如仙雾缭绕一般。

无论看多少次我都无法适应这样的景象。当然,这是只有像我这样地球土生土长的人才会发出的感慨吧,像帕克那样在殖民卫星长大的人反而会对地球感到不适应。

警报声响起代表着我们的作战开始。我听到了远方传来的微弱的炮击声,肯定是铁球发射出来的。我喷射推进器,从通道跳入居住区的空气中。殖民卫星通过旋转产生的离心力来制造人工重力,中央部分与宇宙空间一样是无重力的。随着越来越靠近地面,重力才逐渐增强。

我注意着不被离心力拖拽,在空中飞行着。一边看着下方的大地,一边用机动战士飞行带来的是一种与殖民卫星风景不同意义上的不适应感。

从外观上推断,殖民卫星内部很暗。与其说是黄昏,不如说更像日落之后的昏暗程度。但是视野很好,显示在监视器上的风景由计算机进行了校正。

几乎没有住宅建筑,取而代之的是森林和湖泊。我想这里在大战前可能是作为度假胜地建造的吧。没有灯光——不,只有一个地方保持着照明。虽然设施看起来很朴素,但我知道那里是吉翁的基地,与流亡者们提供的信息相同。

几乎在我发现设施同时,警报声响起了。肯定是收到了菲利普他们在宇宙港口发动攻击的报告吧。在基地的灯光照亮下,可以看到机动战士的身影。可能是因为这里的天气比较固定吧,没有把机体收起来放在格纳库里,而是直接放在户外。

有两台扎古和一台我没见过的型号……它的头部有吉翁的机动战士特有的独眼,但是与其他机动战士不同,更加有棱角,外观就像是切割过的大理石一样。机体本身也是如此,虽然整体轮廓上弧线较多,但装甲表面有许多平面(可能像吉姆一样,是为了散热)。

没有发现二号机。那么,那台机体是否被转移到宇宙港口那边了呢?

我的脑海中掠过一丝不安。若是用铁球与那架机体作战,就不是“不利”二字可以形容的了。但是,开弓没有回头箭,现在尽快解决里面的机动战士才是最好的选择。

我举起右手上的步枪瞄准敌机,将目标牢牢锁定在准星上。当我扣动扳机时,枪口迸发出了闪光。

下一刻,在基地的灯光照耀下,在下方产生了比基地照明更耀眼的光。被闪光穿透的扎古冒着火焰倒下去了。发电机似乎没有在运转,没有发出核爆炸的光芒。

它拥有一击摧毁扎古的威力,我真的很惊讶。在训练中,我也曾几次对着漂流物射击,也听说过它具有战舰主炮般的威力。但是,对实机使用并亲眼目睹其威力这还是第一次。

现在,三号机手中拿着的不是100毫米机枪。形状虽然非常相似,但从枪口射出的不是实体弹,而是高能状态的米加粒子。这种武器被称为光束步枪。

二号机被夺去时,手中也拿着这个。那时,机体本身并未调整到能够发射光束步枪的程度,因此即使扣动扳机,也不会发射子弹(虽然不是实体弹,但这样表达应该还算合理)。尽管如此,克尔斯特还是做出指示让它拿着这个武器。这是为了将二号机带着完整的装备交给尼姆巴斯·修塔森,这并不难想象。

如果那时调整完成了的话,菲利普的机体将与现在的扎古遭遇相同的命运。不,运行中的发电机会爆炸,我们甚至也会遭受巨大损失。 我继续将瞄准器对准旁边放置的扎古。扣动扳机后,这也一击化为火焰。接下来是新型——但这里有火。手中拿着的武器枪口朝向我们。在昏暗的空中,光束粒子的轨迹被描绘出来。我喷射推进器,在千钧一发之际躲避开来。这台机器拥有的也是与我们相同的光束步枪。

一发、两发……新型机在空中向我发射了光束。被避开的光束击中了远在机体后方的大地,产生了爆炸。当然,它没有足够的威力摧毁殖民卫星。

我一边躲避光束一边降低机体高度。吉翁的新型机喷射推进器向上跳跃,试图追赶我的机体。新型机有着比扎古高得多的机动性,即使考虑到随着高度的升高重力在减弱,这种跳跃也达到了可以说是飞行的水平。

后来我知道了,这台机器被称为勇士。从规格上看,它超过了吉姆,几乎与我这台机器相同。在这个时间点,勇士似乎已经上了量产的生产线。如果能再早一个月就下线的话,战局可能都会随之改变,就是有着这么夸张的性能。

被新型机的勇士追赶着无法接近设施——我装作是那样。如果三号机被认为是诱饵的话,阿尔夫等人的潜入就会变得困难了。

勇士的性能超过了吉翁的其他机动战士,但并不是没有可乘之机。是因为驾驶员的技术吗?没有像第一次与伊夫利特改战斗时那样的压迫感。趁现在强行攻击基地也不是不可能的。

从上空往下看,殖民卫星里有许多森林。然而,在长时间不断只有黄昏亮度的光照下,几乎全都腐烂了。在躲避勇士时我的机体碰到了树木的顶端,树枝啪唧一声折断了。

与庞大的机体外形给人的印象相反,绕到上方的勇士表现出灵敏的动作,向这边射下几道光束。被直接击中的树木瞬间蒸发,火焰照亮了森林。我的光束在勇士的身旁擦过,穿过云层。在监视器上显现远方产生了一颗小光球。

勇士装备的不仅仅是步枪。也许是对我连续的闪避感到不耐烦,它左手拿出了一件新武器。光束以剑形伸展,是光束军刀。然而,不只有一边伸展着刀刃,握柄另一边也产生了光束。

敌人手腕一转,像直升机的旋翼一样挥出了刀刃。我从左腿上取出光束军刀招架。这是我第一次与光束军刀互格,由米诺夫斯基粒子形成的收束层之间的相互碰撞,比与热能系装备接触时产生的轰鸣声更大,简直如同殖民卫星内不应该存在的雷鸣一般。

在交锋中,我和敌人的机动战士穿过了被火焰包围的森林,朝着河流的方向飞去。所谓的河流并没有水,只是几层玻璃。这是为了去除有害的宇宙射线,将光线引入殖民卫星居住区而设置的区域。河流中充满了来自太阳的光。

由于镜片已经失灵,光芒变的很弱。但是,足以在我们的机体上洒下与以往不同的阴影。

伴着雷鸣般的轰鸣声,我把敌机弹开。勇士撞上了横跨河流的桥梁。桥梁脆弱的如同豆腐块一样碎了,下面的几层玻璃也被撞碎了。当然,仅仅这样并不会导致居住区的空气流失,这里是由复数层玻璃构成的。

从河面中产生裂缝的玻璃上,勇士飞奔过来。光束军刀划破空气,旋转着发出嗖、嗖的声音。

就在那时——驾驶舱内的气氛骤然发生改变。那个转辙器启动了。

“尼姆巴斯!”我感觉到了他的存在。他一定打开了装载在机体上的EXAM开关,我的机体上装载的系统感知到了这一点。

外面。

他在外面。

我向勇士冲去。光束薙刀旋转得很快,但它的轨迹被我看得一清二楚。我躲开敌方机体,挥下了军刀,高能状态的米诺夫斯基粒子穿透了勇士的装甲。

我感觉到了驾驶舱里的驾驶员临死前发出的思维:他想到的是他的母亲。我感到有些过意不去,但这份惭愧只在脑海的一角闪过而已。我必须击败外面的尼姆巴斯。

我不想回到作业用通道再浪费时间走出去。我后退一步,与停止运动的敌机保持一点距离,随后扣动了右手上步枪的扳机。我瞄准它的腰部射击,正中运转中的发电机。机体瞬间化为了太阳,剧烈的闪光和爆风向我袭来。但是,在下一瞬间,风向改变了。数层玻璃被粉碎,殖民卫星的空气以惊人的速度喷向宇宙的真空之中。

我把机体从爆炸产生的洞中冲向宇宙空间。敌意闪烁着朝我这边来。现在的爆炸引起了注意。

是力克大魔。腰上系着巨大的裙子,头部中央切割出的十字形中悬浮着独眼,是我在地面上看到过无数次的东西。即使是宇宙式样,武装也没有太大的不同。他拿着火箭筒,把枪口朝向我。

“别碍事!”我喊道,连续发射几枚了胸部导弹。

比从火箭筒中释放出来的敌意和实体还要快,导弹击中了力克大魔。其中一发摧毁了发电机,力克大魔的黑色机体化为一道闪光。

其他地方还存在着敌意,我把步枪枪口对准了那边。

“不对,那是友军。”我差点扣下扳机,突然感到一阵后怕的寒意。

“勇中尉!”萨玛纳的通信传来。

“呼,幸好有你。”菲利普说。“用铁球作战太不利了。”

监视器上显现出小小的白色机影。但是,在我看到它们的身影之前,我先意识到了他们的思维。与敌机交战产生的敌意以及微微外泄出来的安心感,我都感觉到了。

我意识到同僚们刚刚都在苦战。同时,我更清楚地认识到与他们战斗的存在。

“没想到,联邦竟然还有EXAM!”

一股热风向我的意识袭来。

“你们俩都退下。”

我对通讯器大喊道。

“EXAM正在运行!”

他们应该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是,当我把机体对准热风的源头时,我不禁说漏了嘴。

“尼姆巴斯由我来解决!”

我感到震惊。我不是要击落敌机,而是要杀死尼姆巴斯。

监视器上显示出一台纯白色的机体。是那个吗?一瞬间,我产生了这样的错觉。但那只是我的机体在殖民卫星的镜片上映出的影子。

他的敌意从那边飞来。穿过镜片,倒映出的白色机体消散了。躲避光束步枪射出的光束的我,在镜片开出的洞的另一边看到了他的机体。

它的外形和我所乘的机体相同,但颜色却涂成了蓝色。涂成了与我曾经乘坐过的一号机相同的颜色。

只有双肩是红色的。

那种颜色给人一种非常不洁净的感觉。虽然不清楚理由,但我直觉地感到厌恶。

我用步枪瞄准了他。

但是,他射出第二枪更快。

光束步枪射出的光束具有与战舰主炮相匹敌的威力,在镜片上钻出了一个新洞。镜片不仅被高温融化,还被彻底贯穿了。命中造成的冲击产生了一条条裂缝,镜片表面的反射板开始剥落,依稀可以看见那周围散布着如光粒一般的细小碎片。如果只靠肉眼确认,这些光粒也可能被误认为是米加粒子。但是,现在的我不仅仅能看见光束。

我看见的是他的敌意。

在喷射推进器闪避的同时,我向敌意的源头扣下了扳机。

二号机钻进了镜片的阴影里,但是遮挡物没有意义。EXAM告诉我的不是机体在哪,而是他的存在本身。

光束贯穿了镜片,一道红色的光向着虚空直线伸展。

“那里!”

他的机体上也有EXAM。能看到敌人的攻击意图这件事,对他来说也是一样的。

我不断扣动扳机,连射光束。利用AMBAC,在进行方向转换时射击。我看到他从镜片的阴影中飞出来的同时向这边还击。

我喷射推进器,扭过上半身,用步枪瞄准他的机体。

好快——是地面战斗无法与之相比的速度。

由于不存在重力而产生的来自360度全方位的战斗,和由于大气这一障碍物不存在而获得的绝对加速度,这两点是宇宙战斗的特征。

而且,在米诺夫斯基粒子下,电子设备的搜索能力大大降低。从传感器有效范围内丢失敌机的身影就意味着被击中的可能性增加。在米诺夫斯基粒子下进行宇宙战斗时,必须始终将敌人置于传感器的有效范围内,一边避开对方攻击一边进行攻击。换句话说,战斗是在彼此可见的距离内进行的。

交战中的我们双方时而并排飞行,时而擦肩而过。相对速度不断变化,AMBAC下的姿态控制比战斗机更复杂。

在使用三号机进行训练时,我曾几度呕吐。加速度和复杂的G力把我的胃扭成一团。

现在,机体承受着在那之上的运动。然而,我并没有感到痛苦。

EXAM的启动产生了类似战斗兴奋剂的影响。

他用腿上的喷口进行姿态控制,闪开了我发射的光束,二号机做出回击。在视野中看到倒挂着的蓝色机体,对于习惯了重力下战斗的我来说有些诡异。

在尼姆巴斯的视角里看我的机体也应该是一样的。然而,从他的动作中感觉不到一丝困惑。他是吉翁人,在宇宙中出生,在宇宙中长大。没有上下之分的宇宙空间对他来说应该是理所当然的。

他连续做出了几次回击,光束划破了黑暗的宇宙空间。

我把机体转向殖民卫星,推进器全开飞窜而逃。追赶我的二号机的枪口喷出的光束多次命中殖民卫星外壁。当然,威力不足以穿透殖民卫星。但却足以破坏表层,闪着微光的细小碎片四处飞溅,击中了闪避中的我的机体,从装甲上传来金属碰撞的声音。

我扭过机体,向后转身。从正面捕捉到了在背后追赶我的二号机,用步枪射击。

但是,他预测到了我的攻击。他的机体巧妙地躲避了我发射的光束。

“嘁!”我暗骂一声,升高了机体。不能再犹豫了,这次攻击失败后,就轮到我被瞄准了。

推进器全开。

瞬间,压倒性的G力袭向我的身体

……!

看不见了——是黑晕。即使疼痛被EXAM麻痹,我的肉体本身也并非超人般的钢铁之躯。急剧的G力阻碍了流向眼球的血液。

“不好!”

我的机体发生的变化可能微不足道。但是,他不可能没有注意到。

——在那里。

她说。

我感觉到从尼姆巴斯那奔涌而来的敌意。反射性地,我把脸转向敌意发出的方向。在一片漆黑的视野中,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火咆哮着朝这边冲来。

“尼姆巴斯!”

火焰烧向了我。千钧一发之际,我发射了胸部导弹,像组成弹幕一般不要钱地连射。

我知道尼姆巴斯会闪开的。

——有别的人啊。

她告诉我,我意识到了另一个敌意。患上黑晕只是很短的一瞬,当血流回到眼睛时,我模模糊糊地看见了一个粉红色的点。

是力克大魔,是从宇宙港口那边来的支援。

在我的眼睛聚焦之前,力克大魔从它拿着的武器中发射出弹丸。与之前那台手持的武器一样,是火箭筒。发射出去的弹丸无法用肉眼看清,但是,有比眼睛更精准的东西让我捕捉到了那颗弹丸。

光束准确地穿透了朝我飞来的敌意。力克大魔驾驶舱里的驾驶员感到十分惊讶。

然而,这只是一瞬间发生的事情。他立刻朝这边发射下一颗弹丸,随即冲了过来。

我躲开了火箭筒的攻击这一事实让力克大魔选择靠近再攻击。当我的步枪枪口对准它时,庞大的机体已经逼近我了。它肩上扛着火箭筒朝着这边来。我感觉到夹带着热浪一般的敌意向我袭来,闪开了飞过来的弹丸。

惊讶再次浮现在敌机驾驶员身上。

“那里!”我把步枪枪口对准驾驶舱。

但是,我停下了想扣下扳机的手指。我的意志抵抗了EXAM给予的冲动。在这个距离下直击发电机可能会让我也被卷入爆炸的。

我迅速切换胸部火神炮攻击。连续发射的子弹在力克大魔的漆黑机体上产生中弹的闪光,冲击力使力克大魔向后倒去。

“别碍事!”

什么?

我听到了尼姆巴斯的声音。

同时,我感到敌意向我袭来。

我喷射推进器,从敌机那逃开。只是零点几秒的差距,几枚导弹就穿过了我刚刚所在的地方。是二号机胸部安装的导弹。

“你要把你的战友也卷进来吗!”我不禁喊道。

我的惊讶也是力克大魔驾驶员感到的惊讶。不,这个驾驶员除了惊讶之外,一角没有余裕去感觉其他东西。被我躲开的一枚导弹穿透了力克大魔的发电机,爆炸将漆黑的机体变成了一个光球。

尼姆巴斯对于击中战友没有感到一丝懊悔,他朝我发射了更多枚导弹。

“我的胜利优先于一切!”

我听到了尼姆巴斯的思维。

“我做的都是为了实现吉翁的正义!”

“胡说!”在避开敌机时,我反射性地回答道。

那么,这个驾驶员就没有吉翁的正义吗?

你是说只有你在为吉翁而战吗!

我的眼睛看到了他的机体。

拔出光剑,跳向这边来。带着两只眼睛,一张人类般的脸在那里。

“原来如此。”

我明白了。

“他有另一副面孔。”

我连续发射导弹弹幕,尼姆巴斯也用同样武器回击过来。导弹相撞的爆炸引发周围物体爆炸。在纯白的闪光中,监视器会自动调整亮度以防止灼伤驾驶员的双眼。宇宙空间中的爆炸几乎不会产生烟雾,只会有圆形的光球和从中飞出的破片。

那里!

在爆炸的下方,我感觉到了他。机体在闪光反射下朝着我了过来,在一片蓝色装甲中,只有肩膀看起来栩栩如生。

真红色,像沐浴着他人溅上的鲜血一样的肩膀……我想起了昨晚看到的颜色。

血——是啊,尼姆巴斯!原来是这样吗!

脑海中掠过被巨大的敌意控制的少女可怜身影,甚至听到了她多次哀求“停下”的声音。

尼姆巴斯嘲笑道。

“我是被EXAM选中的驾驶员。”

你为了这样的事情……为了这种事情,你才想要彰显自己的存在吗?

你是想支配她吗!

“闭嘴,凡夫俗子!”他向我抛下轻蔑的思维。

“你就这样看不起所有其他人吗?” 我让机体加速,带着反抗的敌意向尼姆巴斯射出光束。

“你懂什么!”尼姆巴斯的坚定和自信像坚硬的外壳一样拒绝我的思维入侵。

不,不对。这不是自信。

——新人类杰出的战斗能力,在将来,会用来对抗我们旧人类。

没有EXAM的我们无法达到新人类的境界。EXAM是克尔斯特为了与新人类战斗而创造的。如果尼姆巴斯·修塔森知道了那件事情呢?

帕克的眼神在我脑海中闪过,胸口隐隐作痛。

——如果拥有那样规格的机体,我也想试着驾驶。

我想帕克的自信让他说出了那句话。自信和现实之间的鸿沟让他说出了那样令人悔恨的话。

但是,并不是这样的。

毫无疑问,每当我鼓励他时,他一定感觉了我和他之间的参差。菲利普因此要求我以“王牌驾驶员”的身份,向周围展示自己的与众不同。

但是我拒绝承认自己就是菲利普和莫琳口中的样子,这太傲慢了。

但是就结论而言,两者没什么差别。我的存在本身对于他来说就是“暴力”和“敌意”。无论我是否有意识到,结果就是他在那时感受到了他自己和我的不同。我认为这不是个人优劣的问题,然而,他察觉到了有能者和无能者之间存在的力量关系,他嗅到了有能者的傲慢。

“所以,克尔斯特如此害怕新人类吗!”

虽然外表是少女,但却展现出常人无法匹敌的战斗能力的新人类……所以,尼姆巴斯·修塔森试图通过彰显自己的力量来支配她吗!

“你就这么想让人看你的脸吗!” 我将装备切换成光束军刀。尼姆巴斯·修塔森冲了过来,我挡住了他的军刀。

“我是尼姆巴斯·修塔森!” 军刀之间的碰撞传来了他亲口发出的声音。

“我是被选中的吉翁的骑士!”

“区区一个杀人犯还大言不惭!” 我喊道。

尼姆巴斯·修塔森发出嗤笑。

“你所做的事情与我有什么不同?”

在他机体上看到血色时,我退缩了。

我的机体上也有一副面孔。

和他一样的杀人犯的面孔。

在我的身体变得僵硬时,莫琳浮现在我的脑海中,昨晚刻入骨髓的罪恶感掠过心头。

我的面孔也属于那个少女。

——住手。

尼姆巴斯·修塔森应该也能看到和我看到的一样东西。那台机体的头部也装入了EXAM。在对面的驾驶舱里,那个少女肯定也在发出制止的声音。

但是,从他的动作中感觉不到丝毫的犹豫。

“无法超越玛丽昂吗,这就是你的极限吗?”

玛丽昂!

那就是她的名字吧。

——对,我是玛丽昂。

他的机体回答道。

——我讨厌粗暴的人。

——我讨厌触碰我的人。

光束飞来。

——不要碰我!

——不要乱来!

我的机体回应道。这不仅仅是避免的话。对敌意的反击,变成了厌恶。

我把枪口对准了蓝色的机体。

——消失吧,粗暴的家伙!

在扣动扳机的瞬间,我看到了蓝色机体上出现了少女的身影,甚至听到了她发出制止声音。

“该死!”尼姆巴斯·修塔森的攻击命中了。用来格挡的盾牌瞬间蒸发,我的左臂飞向虚空。手中握着的光束军刀的光在旋转中消失。

他应该也能看到同样的东西的。那么,为什么他能做到毫不犹豫?

“这就是我超越了那个女人的地方!“

你就为了这种事情而玷污她吗?

现在我明白了为什么尼姆巴斯·修塔森在EXAM启动时没有像那个驾驶员一样发狂。他的傲慢支配着EXAM。

强烈的自我正当化。

我能感受到,尼姆巴斯·修塔森只有不断重复自己是骑士才能保持自信。只有不断向周围彰显自己的力量,才能支撑起自己的信念。

避开迸发出来的光束,我朝尼姆巴斯·修塔森飞去。

——不要碰我。

“不对,你不是玛丽昂!”

蓝色机体向这边连续发射导弹。

——粗暴的家伙,消失吧!

攻击的冲动在我内心涌动。但是,我明白。

“不对,你也不是玛丽昂!”

只是克尔斯特·莫杰夫的妄想所产生的系统而已。

我会用我自己的意志杀死尼姆巴斯·修塔森。

“尼姆巴斯·修塔森,为你的傲慢付出代价吧!”

他嘲笑道:“这才是你所说的傲慢吧!”

“闭嘴!”

我扣动了扳机。

光束稍微偏离了驾驶舱,但是对他机体造成了致命伤害。可以看到左手军刀上的光消退。

尼姆巴斯·修塔森的仇恨化作无穷烈火向我袭来。

“连你这混蛋都!”

我产生了尼姆巴斯·修塔森本人飞扑过来抓住我的错觉。不,那是他机体本身的动作。二号机的手紧紧抓住了我的机体的头部。甚至可以听到机体在咯吱作响,主传感器被钢铁的手指捏碎了。监视器上显示的画面变得一片混乱。

尼姆巴斯·修塔森的敌意抓住了我的身体,巨大的手臂紧紧捏住我的身体。

“你以为我会一个人去死吗?”

从接触回路传来他的声音,两台机体重叠在一起。我知道他的机体已经达到极限,副传感器告诉我他的机体温度在急剧上升。是发电机失控了。

如果在这个距离被导弹击中,就完了——但是,尼姆巴斯·修塔森没有从胸部中发射导弹。不知道是因为在之前的战斗已经射完了,还是因为机体温度上升导致发射装置出现了故障。

相反,他用火神炮开火,火舌舔舐着我的周身上下。

头部被击中了,我感觉到和那时同样的痛苦。

“去死吧,玛丽昂!”

疯狂的声音在驾驶舱里回响。

直到这时,我才注意到控制台上的数字。装在头部的EXAM损坏后,对我的影响可能稍微减弱了吧。

控制台上显示的极限运行时间已经只剩下不到三十秒了。

主摄像机被摧毁后,计算机根据副传感器的信息生成了图像,但即使这样也是时断时续。不仅是EXAM受损,计算机本身也出现了故障。

我嘴里不停咕哝着,拼命操纵机体。EXAM的功能下降让我感到恐惧。尼姆巴斯·修塔森要死了,但我不要和他一同赴死。

“超越你的人是我,玛丽昂!”

我试图把近在咫尺的敌人踢飞,发射了胸部火神炮,近距离的直击将蓝色的装甲撕开。但是他没有离开。

驾驶舱里回响着他得意洋洋的笑声。

我把手中装备的步枪换成光束军刀,用闪烁的剑砍向他机体。军刀切断了抓在头部上方的手臂,我把他踢飞了。下一刻,在漆黑的宇宙中诞生了一个耀眼的光芒。

冲击使机体嘎吱作响,被弹飞到后方。我操作推进器试图制动,但它只工作了一瞬。

控制台上闪烁着代表机体停止运行的00:00。

虽然没有一开始飞的那么快,但可以发觉机体在宇宙中漂流。监视器坏了,什么也没显示。驾驶舱里只有少数仪器在发出微弱光芒。

我轻轻地吐了口气,操纵起通信机。但是通信机失灵了。

我吓了一跳。突然感到,也不知还能不能发送识别信号——这也失灵了。这样就无法被友军发现了。

不知道飞了多远,如果菲利普他们发现战斗空域没有我的身影,他们一定会试图搜寻我的。但是,在360度的广阔范围内进行详细探测是不可能的。并不能肯定只要驾驶舱和标准服能保持氧气就能等待到救援。

标准服配备有通信机,但输出很微弱,在这个看不见友军机影的地方使用也没有意义。驾驶舱配备有紧急用的太空移动器,但我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飞。

我会就这样死掉吗?

我咽了咽口水,不断重复着告诉自己“冷静下来”。

但是恐惧并没有消失。

——打开驾驶舱。

“啊?”我不由自主地说发出声音。

外面什么也没有。不论是在封闭的驾驶舱里死去,还是走到宇宙空间里,都一样的。

——有啊,在宇宙里。

我半信半疑地手动打开了舱门。

——看。

蓝色。

打开的舱门外面不是漆黑的宇宙,染上蓝色的空间延伸开来。我解开安全带,身体稍稍前倾,从舱门中探出脑袋。可以看到机体被严重损坏了,不仅仅是因为火神炮的直击,而且在近距离的爆炸中,装甲的各个地方都融化了。头部上方仍然插着二号机的手臂,但是严重扭曲变形,在火神炮的弹痕背后露出的是隐藏在脸部后方的设备,闪烁的火花是短路的象征。

“EXAM还活着吗?”我想。

没有那种着魔般的感觉。但是,能够看到周围这样的景色,说明EXAM仍然对我的意识产生影响。

——宇宙里充满了心。

这句话让我感到另一种恐惧。我明白了包围在我的周围的这种颜色是什么。

是敌意。

尼姆巴斯·修塔森的得意洋洋的笑声在我脑中复苏。

“你和我有什么不同?”

我不由自主地感到自己刚刚想杀死尼姆巴斯·修塔森。

不是因为他是吉翁的驾驶员,而是因为他是尼姆巴斯·修塔森,我才想杀死他。我无法原谅尼姆巴斯·修塔森的所作所为。

我给敌人创造了具体的面孔。

我……我凭什么,凭什么我能成为裁决尼姆巴斯·修塔森的人?

我有这样的资格吗?

“你也是傲慢的人类之一。”

不对,我想喊道。

“那么,为什么你要裁决我。”

在这个宇宙中的,是我迄今为止杀死过的人类。每个人都用和尼姆巴斯·修塔森相同的话语指责我。我再也无法自欺欺人了。就在刚才,我不是作为“加岛勇中尉”,而是作为一个人裁决了一个男人。

“那时候,我······”流着血的扎古驾驶员的脸在我的眼前掠过。即使我能救他,也杀死了他。

我和尼姆巴斯·修塔森有什么不同呢?

——不同呢。

我至今为止所做的终究不过是杀人。用战争什么的给自己寻找借口,只不过是为了将自己的行为正当化罢了。

我对莫琳也……

——不对。

哪里不对呢?

——你说过EXAM不是我。所以,我才能这样和你对话。

你也不是EXAM。

——你是一直在考虑互相杀戮而活的吗?是只为了夺取、为了支配、为了占有而活的吗?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呼唤着你的人就不可能存在了……对吧,勇。

我把手放在胸前。莫琳藏在标准服下面的那部分就在那里。

一〇一,勇中尉……莫琳朝通信机继续呼唤着,我明白了。

我抬头看向声音的方向。看不见战舰的身影,但是,我知道了,莫琳在那里,她在那里寻找我。

在蓝色的宇宙中不仅有敌意。我理解了,人类的各种各样的思维在以这样的颜色展现。

“一定,也有人在呼唤着你。”

我看着三号机的头部。那里只有火花闪烁,没有任何气息。也不知道我的话语是否传达给了她。只是,喊出我名字的那句话是最后一句。

我从驾驶舱里拿出紧急用太空移动器,安装在标准服的背后。再次仰望宇宙,那里已经变成一片漆黑。我只能用肉眼凝望这个空间,不过,她所示的那个方向看得一清二楚。

我打开了太空移动器的开关。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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