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两颗星辰
1
弗特飞向虚空。
他沉浸在驾驶座上，轻轻地闭上了眼睛。
掌心里的操纵杆、踩着的踏板、喷口的震动、仪器类的微弱声音。
机体的一切都通过各个感官传达过来。
感觉真奇妙。一直以来，他都认为5号机只是一个工具，但不知不觉中，他突然感觉这就像自己的另一具身躯一样。
在高达5号机这个躯体里，有弗特·罗姆菲洛这个灵魂寄宿着，甚至有一种感觉，就像自己变成了一个生命体。
（上吧。）
毫无理由的，弗特向5号机这样呼唤。
他回头看了看纯血马。
像坐下的野兽一样，独特外观的青灰色船体渐渐远离了星海。
（然后，再一起回来。）
弗特·罗姆菲洛重新紧握了操纵杆，踩下油门。
为了面对长时间的战斗，5号机的装备非常齐全。
右手上拿着加特林枪，左手上握着光束步枪，带着盾牌。在腰部后方的挂架上，固定着在金平岛接收到的超级火箭筒。
在5号机的左右两侧，有多架吉翁军的机动战士──扎古ⅡF2型和力克·大魔的身影。
有一架扎古在向他敬礼。
弗特举起加特林枪回应。
他知道这只会保持短暂的一瞬，对此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是空虚的。
但至少在现在，横亘在联邦和吉翁之间的边界线确实消失了。
“这里是G05。进入敌舰队有效射程距离。继续直行。”
“明白。现在，我们的舰队正在向D线三点钟方向前进。请保护航线。”
“好啊，就交给我吧。”
弗特回答美悠的同时，光在他面前诞生了。
一瞬后，大量的光线将宇宙染上颜色。
诺德舰队开始了他们的攻击。
米加粒子炮迸发出的能量，在宇宙中描绘出数十道光芒。那是要将所有生命的流动裹挟进去的光之雨。
弗特继续飞行，从光线的空袭之间穿过。
扎古和力克·大魔等友军机不落其后地跟随着他。无论哪一架都展现出让人感觉到是其驾驶员是一骑当千的强者的敏捷动作。
由二十艘船组成的诺德舰队，在不断射击主炮的同时，吐出了更多的光点。那些闪着青白色的光的东西像鬼火一样画着圆圈，急速靠近。
“G05。确认敌人机动战士出击。”
“能否确定敌人的数量？”
“看来不行。米诺夫斯基粒子已经扩散到了这里，现在无法获得准确的数量。嗯，一艘船应该上有三台机动战士，也就是六十台。不，可能有更多──”
尽管可以说是绝望的绝望，但没有时间让他去犹豫。
弗特绷紧了全身的神经。
计算机将主摄像头捕捉到的机体与从达西亚舰队获得的数据库进行比对，并逐一进行机种的鉴别。
其中有几个让人不熟悉的身影。
头部的装饰如鸡冠般锐利，肩膀的曲线十分突出，给人一种捕食的猛禽一般的感觉。
型号为MS-14“勇士”，这是吉翁最新锐的机体。需要注意的是，它拥有光束武器。
敌军毫不吝啬地投入了新型兵器。
（我方不仅在数量上，而且在机体的性能上也处于劣势。）
但弗特知道战斗并不仅仅取决于这些因素。
几秒钟后，双方进入了相互的射程距离内。
弗特左右扫视。
僚机在毫不犹豫地以直线突进。
是的，机动战士的灵魂就是其驾驶员。机动战士根据驾驶员的不同，既可以成为勇猛的战士，也可以不过是普通的人偶。
（上吧！）
福特让5号机架起加特林枪。
四周闪过几道光。对着弗特奔涌而来的猛烈杀意，化身为光束和火箭弹杀到他身边。
攻击的轨道已经看穿了，反复进行着加速和减速闪避。
他避开了所有攻击，在刹那间进行反击。
加特林枪的超长炮身不停旋转着，白色的光爆裂开来。
他没有瞄准目标。只是在乱枪打鸟地挥洒子弹。
在宇宙中，加速运动的物体的速度永远不会下降。无数发射出去的子弹以高速的铁壁一般展开，如一张巨大的网般扩散开来。
没有必要摧毁他们，只要能阻止对手就行了。
果然有几台机动战士在弹幕中降低了速度。
（就是现在！）
弗特让5号机冲进敌军中间。
右臂的加特林枪和左手光束步枪各自对准了不同的目标。
“吃我一发！”
像是燃烧着战意的象征一般，他按下了扳机开关。
加特林枪的子弹穿过力克·大魔全身，看起来像光之长枪的光束能量穿透了扎古。
留下两个爆炸后，福特继续向前飞去。
果然被加特林枪的弹幕阻碍的其他敌机被友军击落了。
在米诺夫斯基粒子散布的战场上，停止移动是最愚蠢的行为之一。在雷达和制导武器失效的空间中，战斗全靠人的肉眼。也就是说单纯地不断移动就是最强的防御手段。
制造空隙的人与错过了机会的人。
每一瞬间都在不停地交换着角色，上天将生与死这截然不同，抑或是一纸相隔的命运强加在每个人的身上。谁也不能例外，战场是残酷而平等的世界。
虽然在开局对敌方机动战士队造成了单方面的损伤，但对方很快就组织起猛烈的反击。
光束能量和火箭弹如倾盆大雨般袭来。
宇宙在一瞬间被光所吞没。
双方的攻击画出无数道光线，机动战士的喷口摇曳着青白色的轨迹。不断诞生又不断消散的爆炸连成一片。
每当有光从自己身边掠过，弗特都能感觉到自己在越过生与死的界限。
为了继续战斗，必须让光击中敌人，必须让自己不被光所吞噬。
踏入死亡的不仅仅只有敌人而已。
一台力克·大魔用巨人火箭筒击毁了敌人的扎古，但马上被后面的光束穿透，爆炸开来。
那个在出击时向他敬礼的扎古也与两台力克·大魔对峙着，但被勇士斩下的光束军刀一刀两断，散落成无数碎片。
击坠数是一回事，但数量上的压倒性劣势并没有改变。
（这样下去不行的。）
焦躁感聚集在胸口。
舰队之间的距离即将拉近到射程距离内。如果不打破敌方机动战士队建立的前线，就无法为后续的纯血马开辟道路。
不，如果就这样在缺乏打开局面的策略的情况下继续战斗下去，最终得到的结果将只有全灭两个字。
（怎么办？）
弗特自问，但得不出答案。
战局如不断蠕动的怪兽一般成长，呈现出新的形势。
敌方机动战士队以三台组成一小队，并进一步以每三小队组成一个三角形队列。
弗特啧了一声。
敌方部队在集中战力，准备突击。也就是说他们的攻击目标是舰队。他们一定想要一口气靠近达尔西亚所乘的战舰。
（该死。这种时候，鲁斯会怎么想？）
鲁斯的脸在他眼前浮现。他平常总是嘴角微笑着，总是告诉我们最好的策略。
但现在能回想起来的却只有被他责备的事情。
──你也要用点脑子啊。
是啊。一直以来自己所依靠的伙伴已经不在了。
（肯定有办法的。）
他在战场中寻找答案。
当看到监视器角落里装饰着的白花时，弗特的脑中闪过一道电光。
弗特向纯血马呼唤道：
“这里是Ｇ０５。有话要说给舰队。立刻马上！”
“怎么了，弗特中尉？”
“时间紧迫。好好听着。敌方机动战士队在整理阵形，抓变为突击姿态。他们的目标是舰队。我们的数量已经大大减少了，在他们眼中已经形同虚设了吧。虽然我很遗憾但敌人没有误判。这样下去大家都会被干掉的。”
弗特一边盯着密集形态逼近的敌部队，一边继续说道。
“突击中的大部队有一个弱点。”
“弱点？”
“是的。以大军正面碰撞的话很强，但进行小角度回旋的话很不利。也就是说，它们很慢。”
长处和短处总是一体两面的。
用数量压倒对手的最基本的战术，就是正面强攻。简单而强大，缺点也很少。
但是，随着数量的增加，机动性会变低，反应的灵敏度也会降低，这也是必然的。
“我申请让舰队进行一次扫射。我方人数较少，可以在短时间内脱离射线，但对方不可能这样做。诺德舰队仍未发动攻击，也无疑是为了避免击中他们的机动战士。”
“知道了。接受弗特中尉的建议。”
基尔斯汀回答道。
“在舰队相遇之前，需要减少一些敌方机动战士的数量。立即让全舰船进行的最大出力攻击。中尉，请告诉我目标坐标。”
“目标是我。”
“什么？你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舰长。”
弗特的策略正是这个。
“敌人不会一直静止不动，所以我会担任被瞄准的角色。我会计算好时机，冲到敌人面前，舰队只需瞄准我，尽情地射击就好了。”
“那太乱来了！”
美悠的声音很慌张，但弗特却轻松地说道。
“我还没打算去见鲁斯呢。请相信我和G05吧。”
“弗特……”
稍微停顿一下后，美悠说道。
“坚持住。”
“嗯，我明白的。”
通信结束后，弗特驾驶着5号机向敌方部队进发。
很快，纯血马发出了面向全军的传令。
“这里是舰队长基尔斯汀，向所有机动战士驾驶员告知。我们的舰队将在三十秒后对敌方机动战士队进行齐射。立即脱离射线。”
调整计时器开始倒数，等待那个时刻的来临。在计算舰队和敌方部队的位置的同时，还必须要将5号机的位置保持在一定的宙域空间内。
（好好瞄准吧。）
在集中火力的同时，弗特开始了单机应战。为了不让对方察觉到我方的意图，必须陪他们玩到最后一刻。
但是敌人的攻击异常得激烈。
（该死！我能承受得住吗？）
这时传来了一个陌生的声音。
“我们来陪你，弗特·罗姆菲洛中尉。”
“不会让你一个人出风头的。”
那是来自扎古和力克·大魔的通信。
赶来的两架机体分别位于5号机左右，并加入了对敌方部队的攻击。
“我这里没事。我一个人就足够了。快点撤离！”
弗特这样呼喊着，但回应而来的口气虽然轻松，却坚决表示拒绝。
“不用担心。我们也是为了结束这场战争才来到这里。”
“而且，就你一个人来拼命也太不正常了吧。”
“不是这样的。我的G05可以等倒计时数到0再撤离。但你们的机体……”
他的怒吼被中途打断了。
“这些我们都知道。”
“我们可不仅仅是为了活下去才战斗的。弗特中尉也是这样的，对吧？”
弗特微微喘息，一个人低下了头。
“……感谢二位的支援。”
回答他的是爽朗的笑声。
每分每秒，敌人都在增大攻势。
突然，加特林枪哑火了。数千发子弹都用完了。
丢掉了加特林枪，让右手拿起光束步枪。
已经没有用双臂操作武器的余裕了。盾牌已经无数次承受住了避无可避的攻击。
“开始倒计时。离舰队齐射还有十秒。”
当听到美悠的声音时，几道光束从力克·大魔的旁边撩过，他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但是没有沉浸在悲伤中的时间。
弗特驾驶着5号机飞向敌部队中央。当美悠数到“零“时，自己必须处于最佳位置。
实现这一点才是对两位甚至不知名字和长相的战友提供的帮助最好的报答。弗特对自己说道。
“五、四、三……”
逼近自己的数十架机动战士的身影清晰可见。
被火箭弹直接击中了，盾牌从中间被炸开。
弗特不管不顾地继续直行。
“剩下的就拜托你了，中尉！”
来自扎古的声音最终化为了噪音。
弗特在不知不觉中发出了怒吼。
“零！”
一瞬间，他拉起操纵杆，将加速踏板踩到极限。
高达5号机冲向天空。
紧接着，一道压倒性的光波横扫了这片虚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