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舰桥上充斥的气氛是极为扭曲的。
船员们像冻僵了一样伸直着背脊,只朝前看。不仅没有互相交谈,甚至不敢相互注视。
紧绷的空气如履薄冰,似乎每个人都害怕打破宁静。
打破沉默的是宙域图发出的电子声。上面显示出来的三角形标记开始闪烁、开始移动。
像是得到了鼓励一样,通讯员说道。
“达尔西亚舰队与联邦舰队同时开始前进,预计航线仍然是格拉纳达。我们的舰队也将、就此追赶上去。”
再次打破这片静寂的人是马列特。
“……你为什么不看着这边?”
在马列特的提问下,通讯员吓得肩膀不住颤抖。其他船员们像雕像一样,停下了手边的动作。
“我在问你为什么不看我。报告时应该看着上级的脸说话的吧。”
“是,是……”
通讯员笨拙地转过身,终于把脸朝向马列特。
那是一种看到了什么不应该看到的东西的目光。他似乎在避免正视马列特。
想到这一点的瞬间,马列特把手伸向腰部。
“马列特大人!”
坐在旁边的莉莉亚站了起来。
尖锐的撕裂声响起。
她稍微迟了一拍,通讯员倒下了。他的额头上留下了一个红黑色的洞。
几道微弱的惨叫声响起。
“别吵!随便离开座位的人将被判处同罪处刑!”
马列特喝道,然后用手中的手枪指向莉莉亚。
“怎么了,法尔贝特。有意见吗?”
被枪口指着,却毫无畏惧之色,莉莉亚直视着马列特,说道。
“请您停下来。”
“什么?”
“请不要把自己的痛苦发泄在他人身上。”
马列特走近莉莉亚,把枪口顶在她的下巴上。
“给我再说一遍。”
“请您醒醒。请不要被您脸上的伤疤所拖累,不要一味地妄自菲薄。”
“别装的自己很懂的样子!”
他用枪身打倒了莉莉亚。
马列特扶住肩膀喘着气,用颤抖着手摸自己的脸。
右半边脸有粗糙的感触。如同触摸到干枯的树皮时的坚硬和凹凸触感传到他的指尖。
“你这个混账!”
马列特尖叫道。
那时,他感觉到了光。那是联邦的新武器发出的攻击。
休曼和古斯塔丧命了。据说休曼为了保护马列特被光吞噬了。之后被莉莉亚送了回来,马列特才捡回了一命。
但再次恢复意识时,他的脸上已经留下了无数深深的伤痕。
受到冲击碎裂的头盔面罩化作了细小的刀刃,切开了马列特的脸。
引以为豪的银发被撕碎,被称赞如雪一般白的肌肤因伤口变成了紫红色,如同被雨浸泡过的泥地一样扭曲。
(都是假的。)
马列特这样重复过无数次。如果是梦的话就赶快醒来,如果有什么错误的话就尽早更正吧。
(我应该是被选中的人啊。)
被选中的人应该与失败和丑陋是绝缘的。然而现实中,自己陷入了敌人的计谋,脸部受了伤。
自己已经什么都不搞不明白了。
(我再也不能与基希利亚大人素颜相见了……)
绝望和恐惧似乎将要毁灭马列特。
“你一定认为我的脸很丑陋吧。”
莉莉亚站起来,用力摇了摇头。她的太阳穴流着血,却仍然没有逃避马列特的视线。一点也看不出平常那胆怯的气氛。
刹那间,马列特的心中发生了变化。这可能只是他一时兴起,也可能是暗自下了什么决心。
他沉下身子,招手让莉莉亚过来。
莉莉亚面无表情地顺从。
“莉莉亚。”
马列特第一次用名字称呼她,并命令道。
“吻我。”
莉莉亚的脸上流动着动摇的神色。
马列特把身体交给座位,闭上了眼睛。
——你是个特别的孩子。
——一定要背负吉翁的未来。
母亲曾多次对幼时的马列特说过这样的话。
然后,她总是在额头上亲吻他。
现在能救他的只有母亲了。
是啊,如果是母亲的话──
在怀念已故母亲时,几秒钟过去了。
(算了。)
他正想这么说时,透过眼皮的光被遮挡住了──他的嘴唇被堵住了。
马列特睁开了眼睛,推开了莉莉亚。
瞪着惊讶、困惑的莉莉亚,马列特拼命地擦着嘴。
“马列特大人?”
“我想要的不是这个!”
“我、我……”
“闭嘴。果然你也不能救我!”
马列特再也没有回头看脸色泛白的莉莉亚一眼。
胸口痛得像要裂开一样。他感觉一切都在背叛自己。
“究竟谁能救我──”
一边喘着粗气,马列特一边凝视着虚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