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碰触了圆柱形的控制面板后,冰室墙壁上的宇宙消失,叫出了新的影像。些许光源在头上远处摇晃着,只有黑色与蓝色互相倾压的结冰室,与玛莉妲的瞳孔颜色相近的深海颜色映在周遭所有荧幕中。
“从海洋诞生的生命,花费亿万年才登陆……经过数度的兴亡,在得到人的外貌前,还需要再花亿万年的时间。”
受到赛亚姆的言语引导,位于海底的冰室逐渐开始上升。从深蓝色的世界前往混青蓝、绿色的水蓝色世界。鱼儿们身上的鳞片闪着银色光芒,有如云霞般聚集着,掩没荧幕后,突然之间全部散开,在它们的对面是闪烁着光芒的水面。银色的鱼群充满了令人感叹的生命力,还有从数亿年前便不断照在地球上的太阳光——被那让人感觉到热度的光芒所震摄,巴纳吉用手挡在面前的刹那,冰室穿过水面飞到了海上。
四方飞散的泡沫让光芒散射,犹如棱镜的效果让青空中出现虹光。云朵飘在浓密的大气之中,下面是宽广的海原,水平线上还看得到陆地的影子。冰室划破天际在海上遨游,并前往那片陆地。碧蓝的天空与蔚蓝的海洋,多达数层的渐层色彩令人眼花撩乱地通过,巴纳吉感受到仿佛会被吹走的恐怖感,与奥黛莉两肩相并。
“进化就是像这样。凭藉个体的寿命是无法体感到的。不过,新人类所拥有的是认知力的扩展……可以促使个体的意识改变。”
已经穿过了海岸仍然没有停止的迹象,冰室继续往陆地的深处突进。荒凉的平原从脚边流逝,不久后有如蚂蚁般聚集的大群动物出现在视野中。掩没整片平原,那默默行军,貌似鹿的动物,是正要前往温暖土地的北美驯鹿群。它们受到本能驱使而不断地行走,就算遇到河川或岩壁也阻止不了它们。为了逃离饥饿、寒冷与不合理地威胁它们生存的事物,它们不断地持续着严酷的行军。这种没来由的冲动,也可以套用在飞过严寒天际的候鸟群身上吧。
为了追求那约定之地,数千、数万的鸟儿们一同展翅,鸟群化为一道蠢动的绒毯覆盖空中与地面。不知停留的鸟群围绕着冰室,缓缓地从后方离去。在鸟群离去的方位上,巴纳吉看到一架古时的螺旋桨机拖着飞机云飞行。影子落在峻峭的岩壁上,保持飞行的飞机,正是没有翅膀的人类靠着知识所得到的翅膀。鸟能做到的事人没有道理做不到——被不知名的冲动所驱使,而孕育出的智慧产物——人类知道去对抗自然,对人类来说才是最自然的事。
“藉由智慧、也为了智慧而进化……在我们所知的范围内,这个世界同时拥有智慧以及血肉的生物,也就只有人类而已。如果藉着智慧而与其他生命分道扬镳的人类,是靠着智能的进化创造出新的系统树的话,那么用前例来对照本身就是没有意义的。我们所知道的进化历史,是伴随着肉体形象的变化。而精神这种无形的‘力量’进化的例子,我们至今尚未见过。”
螺旋桨机慢吞吞地沿着地面飞行,而配备了喷射引擎的大型客机从它的上方飞过,在更上层拖着白色喷烟的细小影子,应该是飞向宇宙的太空梭吧。太空梭的目标朝向连鸟儿都无法到达的高度,而冰室也追着太空梭,摆脱重力飞上了高空。一望无际的地面急速远去,露出大陆的形状不久,星光开始在从蓝色变为深蓝色的天空闪动着,与深海相似的黑暗涂满了巴纳吉的视野。
从深海的黑暗之中诞生的生命,穿越色彩的洪水再次进入黑暗。这样就结束了……这里就是数亿年进化轨迹的终点站吗?环顾了恒夜的真空,巴纳吉感受到一股漠然的恐怖感,同时他听见噗通的一声,震动着空间的脉动声。
这不是结束。声音告诉自己,这片恒夜的宇宙,将会成为促成下一个开始的约束之地。声音与自己的心拍声产生共鸣,而逐渐填满虚空。血肉进化的尽头,连接往知性的进化——靠着内在的可能性,向世界展示人类的力量与温柔。吉翁.戴昆所梦想、父亲认定是责任义务的全新进化,已经在无边的黑暗之中开始胎动。结束了第一巡旅途的百亿条生命,正在为了准备下一段旅程而累积力量,他们的律动传达而来。搭乘着这座划破虚空的冰室,巴纳吉探访这股律动的来源——身为进化摇篮的那些银色之卵们。
在地球与月球之间,五个重力均衡点(拉格朗日点)上群生的银色之卵,闪烁着无数警示灯并进行自转,在巨大的筒身内壁有百万、千万的生命在呼吸。人类在宇宙建筑的人工大地,数百座的宇宙殖民地发出银色的光辉,巴纳吉听到它们有如等待孵化的卵一般,发出脉动的声音。那噗通噗通响的健康的声音,就如同原始的生命在仍然不见光芒的深海中蠢动。
“身为‘盒子’的守护者,度过了对单一肉体来说过于长久的时光……我有个‘唯一的愿望’。”
平静的声音,抵销脉动的声音响彻了冰室,让游离的意识回到肉体上,回神的巴纳吉眨动眼睛,看向床上的赛亚姆。
“如果,真的有新人类存在……如同真正的石碑上所记载,有适应宇宙的新种人类实际存在,我想将‘盒子’托付给他们。就算我们这些旧人类做不到,但是他们可以将‘盒子’运用得更好,并取回‘应有的未来’吧……结果只是重复了百年前的祈愿。又或许,是附在我身上的‘拉普拉斯’亡灵们,让我这么想的……人的精神……如果可以碰触人心的技术完成,我还真想确认看看。”
七彩的光芒朦胧晃动,逐渐覆盖冰室。让人觉得有如极光织成的窗帘般安稳的光芒──映出人心,发出光辉的精神感应框体之光。巴纳吉看到共鸣的光芒化为带状,形成感应力场,并且环绕在地球轨道上。被重力牵引而接近地球的小行星,是新吉翁的宇宙要塞“阿克西斯”吧。影像比以前艾隆给我们看到的更加清晰,化为巨大陨石的“阿克西斯”进入到坠落地球的轨道,发出七彩虹光的光带捕捉到那团黑色影子。将“阿克西斯”的轨道改变,往遥远的太阳伸去的光带包覆了一切,接下来放着同样光辉的纯白巨人映在全景式荧幕上。
以精神感应框体为血肉的“盒子”钥匙,“独角兽钢弹”拖着虹光飞翔。在恒夜的宇宙闪动的七彩洪水……那看起来,跟从深海的黑暗中诞生的生命,透过摇晃的水面所见到的太阳光相仿。显示着互相共鸣之人思维的光芒,就是原始的生命仰望所看到的下一个世界之光?道路还在延续,在这道彩虹的彼端——
“在宇宙世纪0100的吉翁共和国解体之后,吉翁的历史便会完全结束。新人类这个名字也会随之风化,总有一天‘盒子’的诅咒也会回归于无。”
赛亚姆继续说着。飞离的“独角兽钢弹”与虹光一同消失,巴纳吉回顾那留在虚空之中的床铺。
“在那之前……在一切被忘却的深渊吞没之前,必须要让‘盒子’的真实问世。趁着‘诅咒’还是‘诅咒’,‘祈愿’还可以传达时……”
“可是,这样的话又会引发战争。”
有着打断力道的坚强声音,让赛亚姆稍稍转头,奥黛莉没有回望也看向她的巴纳吉,往前踏出一步注视着赛亚姆。
“既然有各国代表的签名,那么写在原版石碑上的条文就有法律效力。而对新吉翁或共和国的摩纳罕.巴哈罗这种男人来说,这是可以打倒联邦,独一无二的武器。要是被逼紧的联邦祭出武力回应的话,这次真的会重现一年战争……化为卷入所有宇宙居民以及地球居民的全面战争。如果这是‘该有的未来’要付出的代价,那未免太——”
“所以,我才想将事情托付给你们新人类。”
被安稳,但是内心坚定的声音温和地回应,让奥黛莉似乎没有意思继续说下去。赛亚姆看着奥黛莉的目光不变。
“你们就这样不打开‘盒子’也好,毁了它也罢。如果这样你们不能接受的话,那么就将我这老骨头打一顿,送我上路也没关系。”
最后的一句话,以及无声地转动的目光都是对着巴纳吉。巴纳吉紧握颤抖的手掌,承受着赛亚姆那生来便锐不可当的目光。
“可是啊……我对‘盒子’开启所带来的未来,有着更残酷的预测。就是什么都不会改变的未来。”
视线移开,赛亚姆仰望天上群星的侧脸被阴影笼罩。“什么都,不会改变……?”奥黛莉低语的声音,轻轻地传进巴纳吉的耳中。
“言语只不过是言语。法律也可以随着人的方便而有许多解释。当然,在短期内会造成大骚动吧。有可能政权会垮台,有人发起运动要求执行那些条文。可是,也就只是这样。新人类是适应了宇宙之人的样貌吗?甚至新人类是真的存在吗?无数的检验以及反证堆积如山,结果还没得到结论就结束了。尖锐化的议论会失去对大众的诉求,总有一天被弃之不理……”
大概──不,最后一定会变成这样。无条件地确信的身体冻结,巴纳吉凝视着赛亚姆的脸。奥黛莉步履踉跄地后退,“那么……究竟为了什么……”她发出沙哑的声音。赛亚姆一言不发,手伸向了床边的控制面板。
宇宙的实景影像消失,全景式荧幕映出看起来像是某处公园的景象。这不是地球,也不是殖民卫星内的景象。顶多六七十公尺高的天空被棋盘型的采光窗所掩没,由外面的反射镜透进来的太阳光照射着。地面是缓缓地倾斜的斜坡不断延伸,让前后左右每个角度看起来都像是上坡道。就好像身处于比“墨瓦腊泥加”的回转居住区小上一圈的甜甜圈型空间。
在这片内壁的一角,有栋看起来像演唱会馆的气派建筑,被修剪过的植树衬托着纯白色的墙曈。场馆的屋顶耸立着巨大的演讲台,以边长超过二十公尺的地球联邦政府旗为背景。在隐藏起采光窗而吊着的旗帜两边,设有大概八百吋的大型荧幕,可以大大地映出演讲台上的人影。
演讲台上似乎放着特殊的书写板,每当一位穿礼服的人士签名后,下一位人士便站上演讲台,同样在书写板上写下自己的亲笔签名。接着继续签名的人不下五十位,他们默默地动笔,与下一个人轮流签名并走下演讲台。其中的一台大型荧幕照出他们的身影,映出写下签名的手,同时另外一台荧幕照着六角形的石碑,并且现场转播碑面上刻下文字的样子。每当演讲台上写下新的签名,机械臂驱动的雷射就会连动,沿着六角形的边缘刻出同样笔迹的签名。一位又一位刻上去的各个构成国代表们的签名,引导宇宙世纪宪章的石碑逐渐完成——
“西元最后一天……宇宙世纪开始的那一瞬间,那个东西完成了。”
赛亚姆说着。宪章的内容在发表之前仍然保密,所以这是预定要在之后公开的记录影像吧。记者席没有任何人,成串的参加者座席也没有多少人。只有签名完毕的代表,与他们的家族以及关系者站在仪式会场。巴纳吉看着那即将诞生的“拉普拉斯之盒”。
九十六年前的除夕……数小时后即将进行改元仪式,西元最后的一天。虽然荧幕等设备比较古老,但是人的外貌与现在没有差别。那些立体影像投影出来的人们好像伸手可触,他们在眼前通过,只是缓慢地搅动着“拉普拉斯”内的严谨气氛。
“民族、宗教、国家……为了跨越相互争执的许多利益关系,而设立的绝对调停机关、联邦政府。他们都知道,这个石块会束缚将来的宇宙居民,成为让弃民政策完成的基础。将增加得太多的人丢弃在宇宙……这残酷的行为,才是能够拯救垂死的地球、让人类活下去的唯一道路。所以,他们自知罪过而署名。接着,他们为了多少补偿这罪孽,将一缕善意寄托在遥远的未来。”
这一句话与埋藏在心中的某些东西共振,使得眼前的虚像变得有血有肉。“善意……”百年前的亡灵穿过不自觉地低语的巴纳吉,目不转睛地走过去了。那是哪个国家的代表?穿着燕尾服的老绅士,与穿着阿拉伯装的代表交谈两三句之后,没多久便走向有家人等着的自己座位。蹦地从座位起身迎接的五岁小男孩,一定是他的孙子吧。露出笑容,抱起小男孩的老绅士背后浮现块状杂讯,才让巴纳吉想起来这一切都是影像。
“托付给超越自己、超越现在的某些生命,他们在宪章上加了‘未来’这一章。不负责任的祈愿……托付给了一千年、一万年之后的人类,为了赎罪的祈愿。在宇宙与地球之间,他们在那一天的晚上,解放了名为可能性的神。却不知道他们马上会被打碎,被封在‘盒子’里长达百年……”
没有理会母亲的斥责,坐上老绅士膝盖的男孩仰望着荧幕。摸将孙子的头,对他耳边说了几句悄悄话的老绅士,笑容随即消失并用带着苦涩的表情看向石碑。好像在低语着这已经是最大的努力了。又像在对年幼的孙子说,那是唯一能留给你们的。
“存放人类与世界全新契约的约柜……这里没有已存的神之名。之后要是最后的审判降临,那么必定是我们自己的心灵所招致的破局。一切都决定在我们手上──那个人是这么说的。”
影像切换,照出了“那天晚上”的仪式会场状况。反射镜在夜间会改变角度,不让太阳光照入“拉普拉斯”之中。可以看到一位男性,站着被照明照亮的演讲台上。坐满的会场,从记者席排出的摄影机阵容。联邦政府初代首相,背对这用布幕盖起的宇宙世纪宪章石碑,用温和的表情对听众们演讲,在“拉普拉斯”的残骸中响彻的亡灵之声便是他的声音。里卡德.马瑟纳斯的双眸被照明的光芒照亮而发光,那与利迪同样颜色的瞳孔深深地印在巴纳吉的视网膜上。
“藏有所有可能性,不断改变的未来。不要为别人写下的剧本所迷惑,用心中的神之眼去认清楚……这不是对其他人,正是对我说的话。被别人写下的剧情所操弄,爆破了‘拉普拉斯’的可怜青年……然后,我看到了‘光’。”
赛亚姆仰望演讲台的的眼睛眯起,与巴纳吉同样颜色的瞳孔寄宿着些许光芒。他的眼神与刚才在石碑碑面上幻视到的青年重合,在巴纳吉想对床铺走近一步之际,突然发生的闪光包覆了仪式会场。
天花板的采光窗同时碎裂,圆环状的居住空间充满火焰的色彩。列席者连椅子一起被炸飞,就当会馆瓦解,站在演讲台上的里卡德.马瑟纳斯被吸出真空之后,充满杂讯的画面便断讯了。
全景式荧幕的影像马上切换,投影出“拉普拉斯”的外观。甜甜圈型的圆环扭曲、从内侧破裂,大量的建材、外板与玻璃片四处飞散,这股奔流也打在甜甜圈上下两边展开的两片反射镜上,扭曲了回转轴的轴心。这就是在电视的历史节目上看过许多次的首相官邸“拉普拉斯”的末路……没有时间回望身旁的奥黛莉,巴纳吉反刍着这一瞬间的崩溃,并凝神看着漂在虚空中的无数碎片。撕裂的外板与铁架混在一起,被吸出到真空中的人们,一定也还来不及回望身旁的家人,便被死亡所吞噬。其中也包括那位老绅士以及坐在他膝上的小男孩。
反射镜失去光辉,一切的警示灯全都消失的“拉普拉斯”,建物本身化为阴暗的废墟在低轨道上漂流。扭曲的甜甜圈也逐渐开始分解,不停溢出的碎片向四面八方洒出光之粉。而巴纳吉看到其中之一强烈地发光,闪着银色光芒往道里接近。从台座上松开,漫无目的地漂在虚窄中的六角形石块,结冰的空气有如金葱衣般笼罩在它的全身,慢慢地回转的石碑变得越来越大,刻在它表面的文字反射着遥远的太阳光。
“在亿分之一的偶然之下所遇到的‘拉普拉斯’石碑……刻在上头的善意,让我看到了‘光’。献给遥远未来的‘光’。那道告诉我,一切都是发自人们的善意,并且终将回归的‘光’……如果这些现在不化为制度出现的话,恐怕就会失去光芒。被百亿的生活所吞没,并回到再也打不开的‘盒子’之中吧。”
言语就是言语,如果没有用心去接受,那只不过是一连串的杂音罢了──没有疑惑与失望,巴纳吉接受了现实,并看到躺在床上的赛亚姆对石碑伸出手。他化为百年前,被偶然所引导,而与石碑邂逅的青年,虚空之中映出那与自己神似的侧脸。
“可是,只要千人、或是万人之中有一人,能够查觉这道‘光’的话,就像那时候的我一样,知道了世界并不完全是由绝望所构成的……那‘光’就会永远活在他们的心中。寄宿在他们心灵深处,一代又一代地继承下去……相信直到全人类都成为新人类的那一天之前,‘光’可以与可能性之神一起,在黑暗中点燃一盏微弱的灯光……”
影像的石碑化为实物,映在碑面上的青年外貌与巴纳吉自己重合。一瞬间,巴纳吉实际体会到自己继承了一切。他紧绷双脚,让自己不要输给压力。
这不是紧箍咒,也不只是为了赎罪而做的。一切都是出自于善意,而自己只是继承了那道善意所显示的可能性。巴纳吉紧握奥黛莉的手,从也紧紧回握的手掌中得到勇气,巴纳吉正面面对著名为“拉普拉斯之盒”的石碑。它会化为祈愿响彻云霄,还是会化为诅咒呼唤毁灭?这不是只靠自己能下判断的,他集中精神,听着在这间冰室中集合,那许多人的声音。
‘正当或不正当并不重要。但是那对他们来说是必要的。为了抵抗绝望,在残酷而不自由的世界中活下去,必须要有一些东西让自己相信这个世界还有改善的余地……’
‘那不是诅咒而是祈愿。’
‘能够驾驭它的,大概只有驾驶员的心而已。那是一颗懂得体会、容易受伤害,也会让人产生恐惧的心。更是一颗脆弱、欠缺效率,有时甚至觉得不存在比较好的心——’
‘很悲哀。明明是为了抛去悲哀才活下来的……为什么会这样呢……?’
‘从人类开始将宇宙做为生活的场所算起,马上就要满一百年了。不能再满不在乎地接受规矩,该改变的事,就要去改变才行。’
‘尽管个人是无力的,但团结在一起的个人意志,也有能将世界从黑暗深渊拖回来的时候。别让状况给压垮。如果你是新人类的话,就该鼓起勇气,将绝望的想法逼退。’
‘超越世代而继承的思念,会一点一点地进化,连接未来。而最后抵达的高处,就是新人类,您不这么觉得吗?’
‘对现在绝望的人,没有资格谈论未来。因为未来不过是今天的结果。只要停留在黑暗之中,那么期望的未来就不会来临。如果不自己走向光芒的话,我们……’
塑造现在这个自己的许多话语──让自己这个人类成型的“光”骚动、共鸣着,并削出一个的答案。没错,如果不找出大家都能接受的答案的话,我无法决定“盒子”的去留。巴纳吉闭上眼睛,最后聆听父亲那留在他记忆深处的声音。
‘人的五感所感受不到,超越现在的某种东西……那可能是人们称为神的东西,也可能仅是因人的愿望产生的错觉。但是相信其存在、并且可以推动着世界的话,那么也有可能改变现实。’
只有人类拥有神。可以描绘出理想,为了更加接近理想而发挥的伟大力量。百年前,集合在“拉普拉斯”里的人们编织出对未来的祈愿,并让赛亚姆看到了“光”。改变他的现实的那道“光”,至今仍然寄宿在他身上闪耀着。“光”超越世代继承下去,现在正要移宿到自己的身上。
‘以内含的可能性,将人之所以为人的力量与温柔示于世界……对于吃垮地球后,只能往宇宙找寻出口的人类来说,这是必须要完成的责任。不要畏惧,去相信,相信自己的可能性。相信,并且尽你所能,自然会开拓出一条道路。你认为该做的事,便去做吧。’
就算那只是一瞬间的“光芒”。就算只是无法照亮所有人类、将被不会改变的未来给吞噬的灯火——巴纳吉睁开眼睛,看着映在石碑上的自己与奥黛莉。在银色的镜子中,以及她的心中持续存在,那可能性的神兽。就如同古代的人们所留下来的诗词中的一节,映在银色盘面上的两条人影交融,让刻在上面的文字浮出。
“这就是,我‘唯一的愿望’。”
赛亚姆说道,他失去青年的面容,变回一棵躺在床上的朽木。承受不是由累积的时间,而是由赛亚姆这个人所传来的目光与声音,巴纳吉的身体转向那仿佛浮在虚空中的床铺。
“每个人的‘唯一的愿望’都不一样。你们期待着什么?希望着什么……?”
答案已经决定了。巴纳吉确认与自己紧握的掌心,吸了一口气之后,放开奥黛莉的手往前跨出一步。
“如果新人类,是全新的人类样貌的话……我想现在的人类并没有能力去辨识。人们只是为了方便而用这个名字,去称呼那些显现出异于常人的能力之人罢了。”
说出来的话流畅得连自己都感到意外。巴纳吉的目光与不同意也不否定,一直看着自己的赛亚姆眼神交会,毫不畏怯地接着说下去。
“虽然说我受到‘独角兽’认可,但也只是通过了机械式的测试。没有证据可以证明我是真正的新人类。我并不认为我有您想追求的资质,也不知道怎么样做才是最好的。”
巴纳吉再踏出一步。他可以感觉得到跟在后面的奥黛莉,在背后支持着自己。受到卡帝亚斯及玛莉妲,还有其他许多人的支持,巴纳吉看着已经近到伸手可及的赛亚姆脸庞。
“不过,身为一个人类。有您、有父亲,才有我。若以经过世代交替,一点一点逐渐前进的人类一员身分而论……我就有答案了。”
奥黛莉表示同意的体温,随着她甘甜的发香传递而来。她的体温与自己的体温混合、共鸣,让心中怀有去孕育下一个世代所需要的原始的热情,巴纳吉化为连锁环节之一的身体站在曾祖父的面前。赛亚姆用无言的眼神注视着巴纳吉,随后没有催问答案便别开了视线。他不需多问便已经理解一切,严峻的表情也从赛亚姆脸上消失,嘴边慢慢地露出巴纳吉他们第一次看到的笑容。
“我都已经准备好了。”
赛亚姆一度闭上眼睛,随后睁开的瞳孔中映着天上的群星。同时冰室的地板发生震动,某些东西鸣动的低沉响音让室内的空气开始震动。
与刚才爆炸而发生的震动不同,这是让“墨瓦腊泥加”全体共振的深度震动。赛亚姆沉默不语,晃动的程度更加激烈,毫不间断地撼动着冰室的地板。巴纳吉与奥黛莉依畏在一起,无所适从地抬头看着被震动移位的星空。